电击带来的剧痛散去后,林晓雅在镇静剂的余波里漂浮了整整一天。监测屏上的脑电波伪装成深度睡眠的平缓曲线,但她的意识内核始终保持着一点冰冷的清醒——像冻土层深处未熄的火种,在绝对零度的边缘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燃烧。
她反复咀嚼着那个词:备选养护员。
这不是实验体,不是供体,甚至不是囚徒。这是一个更精致、更系统化的身份:你的价值不在于你的神经、你的器官、你的基因,而在于你血液中那些可以量化、可以分级、可以像葡萄酒一样被品鉴的生化指标。他们要的不是你的痛苦或死亡,而是你活着,稳定地活着,持续不断地提供“优质血浆”,用以浇灌那些比人命更值钱的植物。
这个认知比剁手的刀刃更冷。
第四天深夜,当镇静剂浓度再次降至临界点时,她没有尝试连接共鸣网络。太危险了。C-7区的加密等级明显高于其他区域,上次的贸然探索可能已经触发警报。她选择了一条更隐蔽的路径:环境感知。
植物神经植入体在低温下的异常敏感,此刻成了她的探针。她不再主动发送频率,而是完全打开接收通道,像一张浸入水中的宣纸,让环境中一切细微的生化信息自然渗透进来。
起初只有实验室固有的气味:环氧树脂地坪的塑胶味,不锈钢器械的金属冷气,消毒水残留的氯味,还有她自己伤口渗出的、被无菌敷料闷住的淡淡腥甜。
但慢慢地,别的信息渗进来了。
是从通风系统传来的。这座建筑的空调管道四通八达,虽然每个区域有独立过滤,但总有些微量的气溶胶会逃逸、混合、随着气流迁移。她的植入体捕捉到了那些逃逸分子,并开始在她意识中重建它们的来源——
源点A:C-7区,血浆分离室。铁锈味浓重,混着抗凝剂的柠檬酸味和离心机润滑油的微弱焦味。
源点B:还是C-7区,但位置偏东。这里的气味复杂得多:新鲜血浆的甜腥开始变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植物的呼吸感。不是普通植物的叶绿素清香,而是某种更活跃、更贪婪的气息,像深夜雨林里食虫植物张开黏液陷阱时散发的、引诱昆虫的甜腻信息素。
源点C:在B点的正下方,垂直距离约三米。这里的气味最诡异:土壤的湿腐气,但不是自然土壤,而是人工调配的培养基——她能分辨出泥炭藓的酸味、珍珠岩的矿物感、椰糠的纤维气息。但这些基础气味之上,覆盖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血蛋白分解物的味道,像把一大块生肝埋进土里任其缓慢腐烂。
更关键的是温度。
通过通风管道中气流的细微温差,她的植入体构建出了这三个源点的热力图:
A点(血浆分离)恒温22度,标准的实验室温度。
B点(未知区域)却维持在28度——比环境高6度,是刻意营造的“温室”环境。
而C点(土壤区)的温度呈现分层:表层26度,但每深入十厘米温度就下降一度,到五十厘米深处时已降至22度。这不是自然的地温梯度,而是人为的冷热分层,像是为了模拟某种特定海拔的山地土壤环境。
三个点连成一条线:A点提供原料(血浆),B点进行某种处理,C点是最终使用地。
林晓雅将意识聚焦在C点。她的感知沿着通风管道向下钻,穿过混凝土楼板、绝缘层、防水膜,最终“看”见了——
那是一个半地下的巨大栽培室。
没有窗户,完全靠LED植物灯照明。灯光不是普通的白光,而是一种诡异的粉紫色,据说是最适合某些特殊植物生长的光谱。栽培室被划分成数十个整齐的方阵,每个方阵里排列着上百个黑色塑料栽培盆。盆里种着的,就是那些“茶树”。
但这不是她在云南茶山见过的任何品种。
这些“茶树”矮小得反常,最高的不超过四十厘米,树干只有筷子粗细,树皮不是常见的灰褐色,而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像长期不见阳光的皮肤。枝条细密如蛛网,叶片极小——不是普通的茶叶形状,而是一种尖锐的披针形,边缘密生着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微型锯齿。最诡异的是叶色:老叶呈暗紫色,新芽却是血红色,红得发黑,像凝固的血痂。
每一株茶树的根部,都插着一套精密的滴灌系统。但滴灌管里流的不是水,而是从A点输送来的、经过B点处理的血浆营养液。
她的感知附着在一滴正在下落的营养液上。
液滴从滴头渗出,坠落在茶树根部的培养基表面。就在接触土壤的瞬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茶树的根系从土里钻了出来。
不是缓慢生长,而是像受惊的蚯蚓般猛地弹起,十几条细如发丝的白色根须精准地缠住了那滴营养液。根须表面布满肉眼难辨的绒毛,绒毛分泌出透明的消化酶,营养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分解、吸收。整个过程不到三秒,液滴消失,根须满足地抖了抖,缓缓缩回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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