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越高墙,并未带来预想中的解脱,反而像是从一个精心编织的人间地狱,坠入了一个原始而狂暴的自然炼狱。围墙之外,不是通往自由的光明坦途,而是无边无际的、被暴雨和黑暗统治的莽莽山林。
之前的全部努力,似乎只是为了争取到一个在这片自然伟力面前,更痛苦、也更**的死亡资格。
寒冷, 是第一个也是最直接的刽子手。
冰冷的雨水早已浸透她单薄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不断带走她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热量。高烧带来的滚烫在内,雨水带来的刺骨在外,她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矛盾的战场,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如被火炙。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发出“咯咯”的声响,全身的肌肉都因寒冷而僵硬、痉挛。每一次弯曲膝盖,每一次移动手臂,都像是生锈的机器在强行运转,伴随着关节酸涩的哀鸣。
她紧紧蜷缩在一棵巨树的根部,利用盘虬的树根和茂密的蕨类植物勉强遮挡一些风雨。但这也只是杯水车薪。失温症的症状开始显现,不仅仅是颤抖,还有一种深沉的、从骨髓里透出来的疲惫感,诱惑着她闭上眼睛,就此睡去。她知道,一旦睡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疼痛, 以新的形式加剧。
右腕的断口在雨水长时间浸泡和剧烈活动后,已经从麻木转为一种持续的、灼烧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同时穿刺。更可怕的是,她感觉到伤口周围的皮肤异常紧绷、发烫,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感染在恶劣环境下正急剧恶化。左手指尖因为长时间用力抠挖、紧握铁丝,早已皮开肉绽,暴露在外的嫩肉接触到泥水和植物汁液,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而全身,凡是有皮肤裸露或有旧伤的地方,都被林间带刺的藤蔓、锋利的叶片边缘划出了无数道细小的血口,雨水混合着血水,在她身上流淌,引来不知名小虫的叮咬。
虚弱与迷失, 是精神上的双重绞索。
高烧持续消耗着她的精力,视线变得更加模糊,耳边除了永恒的雨声和雷鸣,开始出现嗡嗡的耳鸣。胃部因长久的饥饿而痉挛,一阵阵恶心感不断上涌。她只能抓起手边湿漉漉的、不知名的苔藓,塞进嘴里,依靠那点潮湿和土腥味勉强压制呕吐的**。
方向感已经完全丧失。在漆黑的雨夜森林里,没有星辰,没有参照物,甚至连基本的坡度都难以分辨。她只能凭借一种模糊的本能,朝着与园区相反的方向,也是地势似乎更低洼、植被更茂密的方向,艰难跋涉。每一步都深一脚浅一脚,泥浆常常没过膝盖,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才能拔出来。腐烂的落叶层下隐藏着坑洼和盘错的树根,她无数次摔倒,又无数次挣扎着爬起,浑身沾满污泥和腐殖质,狼狈不堪。
自然的陷阱, 无处不在。
一次,她试图抓住一根横亘的藤蔓借力,那藤蔓却突然活了过来,冰凉滑腻的触感让她瞬间松手——那是一条被雨水惊扰的、色彩斑斓的毒蛇,它吐着信子,迅速消失在黑暗中。林晓雅吓得瘫软在地,心脏狂跳,许久不敢动弹。
还有一次,她脚下突然一空,半个身子陷进了一个被雨水冲刷形成的泥潭。粘稠的泥浆像是有生命般,紧紧吸附着她,要将她吞噬。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拼命挥舞着唯一的左手,抓住旁边一丛坚韧的灌木根茎,一点一点,像拔萝卜一样,将自己从死亡的拥抱中艰难地“拔”了出来。瘫在泥潭边,她只剩下喘息的力气,恐惧的余波让身体久久颤抖。
雨水似乎永无止境。它冲刷着她的身体,也冲刷着她求生的意志。寒冷、疼痛、饥饿、迷失、恐惧……各种负面感受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洪流,不断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
“放弃吧……太累了……就这样睡过去……就不痛了……”
一个充满诱惑的、低沉的声音在她脑海深处响起。死亡在此刻,似乎不再是恐怖,而是一种宁静的解脱。
但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再次划破天际。
借着一刹那的光明,她看到了自己左手上,那被铁丝勒出、被灌木划破、沾满泥泞和血污的伤痕。也看到了右腕那狰狞的、象征着所有屈辱与痛苦的断口。
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与愤怒,如同最后的火山,猛烈喷发!
她经历了欺骗、囚禁、毒打、水牢、剁手、活埋……经历了人性中最极致的恶,她都挣扎着活了下来!怎么能在这无人知晓的荒山野岭,被风雨、被寒冷、被这区区疼痛打败?!
这具身躯虽然残破,但里面住着的灵魂,还没有屈服!
她猛地张开嘴,接住一些冰冷的雨水,用力咽下。水的刺激让她喉咙一阵收缩,却也带来了一丝清醒。她不再蜷缩,而是用左手支撑着树干,顽强地、一寸一寸地,重新站了起来。
目光穿透雨幕,望向深不见底的黑暗前方。
自然环境的考验残酷吗?是的,残酷至极。
但比起人心编织的炼狱,这片纯粹的自然,至少没有带着恶意的嘲弄与戏谑。它的残酷,是公平的,是原始的,是可以被意志和智慧(哪怕只剩下一点点)对抗的!
她咬紧牙关,将身上那件早已湿透、变得沉重无比的破烂外衣裹得更紧一些,尽管这毫无保暖作用,却是一种心理上的仪式。然后,她再次迈开脚步,拖着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身躯,像一具不屈的行尸走肉,坚定地、一步一瘸地,融入了无边无际的雨夜山林。
对抗远未结束,但只要还能移动,就意味着,她仍在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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