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忍耐达到极限,当沉默的壁垒在持续不断的痛苦冲击下开始松动,林晓雅在绝望中摸索出了一种更为艰险的自我拯救方式——痛苦转移。这不是遗忘,也不是战胜,而是一种精神上的“金蝉脱壳”,试图将意识的焦点从正在受难的躯体,强行迁移到另一个由记忆构筑的、相对安全的避难所。
这并非易事。起初的尝试总是失败。脚踝溃烂处的灼痛像一团粘稠的沥青,牢牢吸附着她的全部感知。她闭上眼,努力在脑海中勾勒母亲的脸庞,但那张慈祥的面容总会被看守狰狞的冷笑覆盖;她试图回忆家乡小河边青草的气息,但鼻翼间萦绕不去的,永远是伤口化脓的腥臭和水牢的腐味。现实的痛苦过于强大,像一头凶猛的野兽,轻易撕碎她稚嫩的精神防御。
但她没有放弃。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像溺水者拼命抓取漂浮的稻草。她开始寻找更具体、更鲜活的记忆锚点。
她选择了一个夏日的午后。那时她大概**岁,在外婆家的老房子里。窗外知了声嘶力竭地鸣叫着,阳光透过繁茂的葡萄藤架,在水泥地上投下细碎摇曳的光斑。她躺在竹席上,身下的席子被体温焐得微热,散发着植物特有的干爽香气。外婆坐在床边,手里摇着一把大大的蒲扇,一下,又一下,带着催眠的节奏,轻柔的风拂过她的脸颊和手臂,驱散了夏日的燥热。蒲扇边缘摩擦空气,发出“呼呼”的、令人安心的声响。外婆低声哼唱着不成调的古老歌谣,声音沙哑而温暖。她半眯着眼,能看到光线里漂浮的微小尘埃,能感觉到一种被全然保护和爱着的、慵懒的安全感。
当橡胶棍再次狠狠抽打在她背上时,她猛地收紧全身肌肉,同时在心里疯狂地呐喊:“葡萄藤!光斑!竹席!” 她逼迫自己去感受想象中竹席的纹理,去“听”那并不存在的知了声和蒲扇声,去“闻”那记忆里干爽的植物气息。现实的剧痛如同狂暴的海浪冲击着堤岸,而她的意识则像牢牢钉在堤坝上的木桩,死死嵌入那个夏日的午后。
一次,两次,十次……失败远多于成功。往往在她刚刚触及那片温暖时,身体某处更尖锐的疼痛就会像钩子一样,将她狠狠拽回冰冷的地狱。但她发现,随着反复的、近乎偏执的练习,那成功的瞬间在逐渐延长,从最初的一刹那,到能维持两三秒,再到或许能有整整一个呼吸的时间。
她开发了更多的“记忆锚点”。有时是第一次学会骑自行车时,父亲在后面稳稳扶着车座,风吹过耳畔的自由与兴奋;有时是大学图书馆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阳光洒在书页上的温暖触感;有时甚至是童年某次发烧时,母亲用冰凉毛巾敷在她额头上那瞬间的舒缓。每一个锚点都对应着一种相对愉悦或平静的感官记忆。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驾驶一叶小舟,需要全神贯注,稍有不慎便会船毁人亡。当她成功“转移”时,外界的痛苦并未消失,它依然在那里咆哮、肆虐,但仿佛被隔音玻璃罩住了,变得遥远而模糊,不再是占据她全部世界的唯一主宰。那短暂的几秒钟,成了她濒临崩溃的精神得以喘息的无价之宝。
然而,这种转移法门充满了危险。首先是记忆的磨损。那些美好的回忆,在被如此频繁、如此急迫地用作镇痛剂后,似乎也沾染了现实的痛苦色彩,开始变得不再那么纯粹和鲜亮。外婆的蒲扇声,有时会诡异地与电击棒的“噼啪”声重叠;母亲敷额头的冰凉触感,会让她条件反射地想起水牢的冰冷。美好,正在被痛苦侵蚀。
其次,是回归现实的巨大落差。从那个温暖安宁的记忆世界被猛地抛回冰冷、恶臭、充满暴力的现实,那种强烈的反差带来的绝望感,有时比持续承受痛苦更加刺骨。就像让一个冻僵的人短暂烤火后再扔回冰窟,那份寒意会更加深入骨髓。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这种转移无法改变任何现实。伤口依旧在溃烂,暴力依旧会降临,饥饿与干渴依旧如影随形。它只是一种精神麻醉,药效短暂,且可能伴有巨大的副作用。它无法带来解脱,只能提供片刻的麻痹。
但林晓雅别无选择。在这座人间炼狱里,任何能让她暂时逃离痛苦的方法,无论多么虚幻,多么危险,都值得她去尝试。痛苦转移,成了她与残酷现实进行的一场无声而绝望的拉锯战。她用自己的记忆作燃料,在意识的深处点燃一簇微弱的、随时可能熄灭的火焰,只为在那无边的黑暗与痛苦中,证明自己还活着,还有一个不被外界完全掌控的内在空间。尽管那个空间,也正被现实的阴影,一步步地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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