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鸣。
不是声音,是骨头深处的震动。像有人在她颅骨内侧装了一台小型引擎,以稳定的低频持续运转。林晓雅先感觉到这个——那嗡鸣贯穿她的脊柱,让每一节脊椎都轻微震颤,然后才意识到自己有了意识。
她睁开眼。
阳光刺痛了她。不是实验室那种刺眼的冷白光,而是温暖的、蜂蜜色的光,从一扇巨大的飘窗斜射进来,在空气中形成可见的光柱,尘埃在其中缓慢旋转。她盯着那些尘埃看了很久,久到眼睛开始发酸,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呼吸。空气里有海盐的咸味,混合着某种甜腻的花香——栀子?百合?还有一种更底层的、几乎被掩盖的气味:那种过度清洁后残留的化学甜味,像医院消毒水被稀释了一千倍,但还是能闻出来。
她躺在一张床上。
这认知让她浑身僵硬。床太软了,软得不真实。她的身体陷在某种记忆棉或更高级的材料里,每一处曲线都被完美承托。她试着动手指,指尖传来亚麻布的触感——粗糙而天然,却又细腻得过分。她转过头,看见枕套上精致的刺绣花纹,每一针都均匀得像机器织的,但仔细看又能发现细微的手工痕迹。
她坐起来。
白色亚麻长裙随着动作滑过皮肤。布料很轻,轻得像第二层皮肤,却又完全不透明。她低头看着裙摆,看着上面那些看似随意的褶皱,突然有种荒谬的恐惧:这些褶皱太完美了,像是有人精心计算过,要营造出一种“刚刚醒来”的自然感。
她掀开被子——如果那能叫被子的话,更像一团柔软的云——把脚放到地上。
地板是温的。
不是被阳光晒暖的那种温度,而是恒定的、从内部散发的温暖,像活物的体温。她赤脚站着,脚心能感觉到地板表面细微的纹理,那些纹理在她踩上去的瞬间似乎有轻微的适应性调整,变得更贴合她的足弓。
她走到窗边。
窗外是海。碧蓝到不真实的海,没有一丝杂质,延伸到天际线处与同样纯净的天空融合。沙滩是白色的,细得像面粉,几棵椰子树以教科书般的角度倾斜。更远处,隐约能看到其他建筑的轮廓,都是低矮的、设计感极强的白色房子,像从某个豪华度假村的宣传册里直接剪贴过来的。
没有栏杆。
窗户没有装护栏,没有防撞条,没有任何限制。她只要推开玻璃门,就能走到阳台上,再往前走几步,就能从二楼跳下去——如果她想。
但她不想。
这个念头让她背脊发凉。不是“不敢”,是“不想”。她的身体、她的本能,对自由的可能性毫无反应。就像一只从小养在笼子里的鸟,即使笼门打开,也只会继续站在横杆上。
她转身面对房间。
很大。大得空旷。除了床、一个简约的木质衣橱、一张小圆桌和两把椅子,几乎没有其他家具。墙壁是柔和的米白色,没有任何装饰画,但光线在墙面上形成的光影本身就美得像艺术品。一切都干净、简洁、昂贵。
一切都像陷阱。
她走到房间另一端的门前。门没锁。她推开,是一间浴室。同样巨大的飘窗,同样奢侈的空间。浴缸是独立式的椭圆形,像一颗巨大的白色鹅卵石。镜面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她看见了自己。
然后她真的开始害怕。
镜子里的女人穿着白色亚麻长裙,长发披散,脸色苍白但没有任何病容。眼睛下面是淡淡的阴影,但那是疲惫的痕迹,不是濒死的青灰。她的皮肤看起来……健康。太健康了。在实验室最后那段日子里,她的皮肤因为共生网络和病毒反应而呈现的异常透明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常的、有血色的肌肤。
但不对。
她靠近镜子,几乎把脸贴上去。仔细看,能看到皮肤下极细微的金色纹路,像用最细的笔尖画上去的毛细血管。那些纹路在缓慢搏动,节奏稳定得可怕——每分钟72次,一秒不差。她记得在实验室时,这个网络的搏动是随着她的情绪、她的恐惧、她接触的痛苦频率而变化的。现在它像被驯化了。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掌纹清晰,生命线很长。但就在她凝视的几秒钟里,她看见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不是血管,是更深层的、像细丝一样的物质,淡金色的,沿着她手掌的肌肉纹理缓慢爬行。它移动到某个位置,停住,然后她感到掌心一阵微弱的刺痛,像被最细的针扎了一下。
刺痛过后,她的手掌皮肤短暂地透明化了。
只有一瞬间,但她清楚地看见了:皮肤下面不是肌肉和骨骼,而是交织的、搏动的网络。金色的菌丝状物质与银白色的、类似神经束的东西缠绕在一起,中间还混杂着一些发着微光的蓝色和紫色微粒——那些是病毒残留吗?还是别的什么?
透明化消失,手掌恢复正常。
她深吸一口气,转向洗手台。水龙头是感应的,她一伸手,温水就流出来。她洗手,看水流过手指,看泡沫在皮肤上堆积。然后她抬起头,再次看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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