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查结束后的第三天,变化来了。
首先消失的是数据反馈。
此前,无论林晓雅接受什么测试,监测屏上总会有实时数据流——神经信号强度、植物基因表达水平、植入体稳定指数……那些跳动的数字和曲线,是她确认自己还“存在”的扭曲参照。但现在,屏幕永远停留在同一个画面:她的基础生命体征(心率、呼吸、血氧),其他所有数据区域都变成了静止的灰色横线。
没有解释,没有通知。就像有人突然拔掉了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连接线。
然后,日常的评估流程中断了。
每天固定时间会来的技术员不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最低限度的“维持性护理”:营养液注射、伤口消毒、排泄物清理。这些操作由穿着全封闭防护服的清洁工完成,他们不看她,不说话,动作机械得像在处理一件家具。药物注射也从精准调控变成了固定剂量——镇静剂的浓度明显下调,她能感觉到意识清醒的时间在延长,但身体依旧被束缚带锁死,动弹不得。
这是一种精心计算的悬置。
不给予新的痛苦,也不给予任何进展。只是让她漂浮在不确定性的真空里,时间感被拉长、扭曲。她不知道实验是终止了,失败了,还是进入了新的阶段。她能做的只有等待,而等待会孵化出最原始的焦虑——对未知的恐惧,对停滞的焦躁,对被遗忘的恐慌。
林晓雅知道,这就是“驯化流程”的第一步:制造信息剥夺,诱发焦虑。
她配合了。
在清洁工来换药时,她用还能动的左手指尖,在无菌垫上轻轻敲击。不是有规律的敲击,而是模仿焦虑病人那种无意识的、颤抖的轻叩。监测屏上的心率曲线适时出现细微的波动——这是她故意通过调整呼吸制造的生理反应。
第二天,变化升级。
凌晨四点,隔离舱的通风系统突然发出异响——不是故障,而是有人故意调高了某个风道的风速。高速气流裹挟着一股陌生的气味涌入舱内:新鲜的植物清香、烘焙谷物的暖香、还有极淡的、类似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
这不是实验室的气味。
这是生活的气味。
气味只持续了三十秒就消失了,通风系统恢复正常。但林晓雅的植物神经植入体已经完整记录了那个气味分子的图谱,并在她意识中重建出源头场景:一个明亮的、有窗户的房间,窗台上放着绿植,角落里有小型烘焙机,桌上有摊开的书和冒着热气的杯子。
几乎是同时,隔离舱内壁的一块显示屏突然亮起——不是监测屏,而是平时只显示日期时间的辅助屏幕。屏幕上开始自动播放一段视频:
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房间,一个年轻人(林晓雅认出是YH-备09,那个画画的傈僳族男孩)正坐在书桌前写信。他穿着干净的棉质T恤,手边放着一杯牛奶。镜头扫过房间:单人床铺着素色床单,小书架上摆着几本书和一台平板电脑,墙上贴着风景明信片。男孩写完信,抬头对着镜头(或者说,对着监控)笑了笑,笑容自然放松。
视频只有一分钟,循环播放了三遍后,屏幕熄灭。
一切恢复原状。
但那个房间的画面、那些气味、男孩的笑容,已经像种子一样埋进了林晓雅的意识。
她知道,这是第二步:展示美好生活样本,激发渴望。
她继续配合。
在接下来的一次清洁护理中,她刻意让自己的呼吸在闻到残留气味时变得略微急促,心率出现短暂的上升。她还尝试用眼神追随清洁工的移动——不是直接的注视,而是那种渴望交流却又不敢的、小心翼翼的瞥视。
她的“表演”似乎被捕捉到了。
第三天晚上,真正的“意外”来了。
深夜十一点,隔离舱的门突然滑开。不是清洁工,也不是技术员,而是一个年轻的看守。他穿着标准制服,但没戴面罩,露出一张二十出头、略带稚气的脸。他手里没拿任何器械,只是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平台上的林晓雅。
林晓雅记得这张脸。他是三个月前新调来的,在一次暴力惩戒其他实验体时,他曾短暂地别过头——虽然很快又转回来,但那个细微的动作被她捕捉到了。
看守没说话,只是快速扫了一眼走廊,然后做了一件极其冒险的事:他用手指,在门框内侧,极快地划了一个符号。
不是文字,而是一个简单的图形:一个圆圈,里面画着向上的箭头。
然后他关上门,脚步声匆匆远去。
符号只存在了两秒,但林晓雅的植入体已经将其清晰记录。她在意识中反复回放那个图形:圆圈代表什么?箭头向上?逃离?提升?还是……
她突然明白了。
圆圈是隔离舱。
箭头向上,不是指逃离实验室,而是指升入更好的层级——从实验体所在的D区(地下四层),升到养护员所在的C区(地下二层)。
这个年轻看守,在用这种方式,向她确认那个“选择”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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