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画师与现代刺客 第63章 静默的博弈

李夜关于“虚无侵蚀”可能具备某种“意识”或“适应性”的发现，如同一块投入本就暗流涌动的湖面的巨石，在联合技术委员会内部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澜。明当机立断，召集了紧急核心会议。

协同大厅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要凝结。全息投影上，不再是复杂的技术蓝图，而是李夜和缘织长老竭尽全力捕捉并放大后的因果层面影像——那些灰色的痕迹不再仅仅是 passively 附着或滋生，它们呈现出一种极其缓慢但确实存在的“游动”姿态，仿佛在审视着能量网络中的冲突点，甚至在某些区域，它们会短暂地“聚集”，然后又散开，如同在交流。

“证据链尚不完整，”逻各斯-7率先发言，它的几何符号以一种异常复杂的模式旋转着，“但观测到的行为模式，超出已知非生命侵蚀现象范畴百分之九十二点四。存在‘目的性’驱动的可能性，需提升至百分之四十七。”

百分之四十七。对于理性网络而言，这已是一个高得惊人的风险概率。

“具有意识的侵蚀？”锐锋的银色投影边缘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这意味着它不再是自然灾害，而是敌人。对待敌人，唯一的方式就是彻底毁灭！我们应该立刻集结力量，对已发现的侵蚀点进行饱和式净化打击！”

“不可！”和音的光晕剧烈波动，带着恐惧与反对，“如果它真具备意识，暴力打击只会激起更强烈的对抗！我们甚至不了解它的本质，贸然行动可能引发灾难性后果！我们需要尝试沟通，理解它的诉求！”

“理解？和一团试图让万物沉寂的虚无沟通？”自由网络的流形发出讥讽的波动，“这就像和石头讨论自由！我同意锐锋的看法，威胁必须被清除，用任何必要的手段！”

集体网络的统合则传递出沉重的意念：“若其真有意识，则更需统一意志，协调行动。分散的个体决策无法应对智慧威胁。”

会议再次陷入熟悉的理念冲突，但这一次，背景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未知。

明没有立刻制止争论，他让代表们充分表达各自的恐惧与立场。直到声音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压下了空气中的躁动：

“诸位，无论它是什么，是自然现象还是具备意识的存在，有一个事实没有改变：它正在利用我们的分歧，侵蚀我们的根基。锐锋代表的毁灭，和音代表的沟通，流形代表的自由应对，统合代表的统一意志——这些方案本身，是否也可能成为它利用的下一个目标？”

他指向全息影像上那些缓慢游弋的灰色痕迹：“如果我们选择暴力净化，它是否会学习并进化出对抗暴力的方式？如果我们尝试沟通，它是否会利用沟通进行欺骗或反向侵蚀？如果我们各行其是，它是否会继续在我们之间的缝隙中游刃有余？如果我们强行统一，它是否会寻找那统一意志中最僵化、最脆弱的环节？”

一连串的问题，让所有代表都沉默了。他们突然意识到，面对一个可能具备学习能力的敌人，他们固有的行为模式本身，就可能蕴含着巨大的风险。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锐锋的数据流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们需要一场‘静默的博弈’。”明目光锐利，“首先，我们必须假设它具备学习与适应能力。因此，我们的一切行动，都必须考虑其可能产生的‘教学效应’。”

他提出了一个多管齐下，但又必须极其谨慎的策略：

“第一，逻各斯-7，我需要你牵头，建立‘侵蚀行为预测模型’。不仅要分析它过去的行为，还要模拟它对我们的各种可能应对策略会做出何种反应。我们需要预判它的预判。”

“第二，所有网络，暂停大规模、模式化的能量冲突。我们需要制造一种‘表面的平静’，降低它学习和适应的‘素材’。同时，李夜、缘织长老，以及各网络擅长隐秘探查的单位，组成‘静默监视网络’，以最小干预的方式，持续观察它的任何细微变化，寻找其行为逻辑的底层规律。”

“第三，关于‘翻译器’或‘理解桥梁’的研究，转入更高保密级别。那次意外产生的融合能量似乎能对其产生克制，这可能是我们的关键。但相关实验必须在高度隔离的环境中进行，避免被其‘观察’到。”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明环视众人，语气无比严肃，“我们需要开始思考，如果它真的具备意识，其‘诉求’究竟是什么？是单纯的毁灭，还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形式？在找到答案之前，任何终极手段的运用，都必须经过委员会全体及网络之心的共同授权。”

这是一个极其被动的战略，核心在于“观察、理解、伪装、限制”，而非主动出击。这对于习惯了自己理念下行动模式的代表们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

锐锋的数据流显示出强烈的内部冲突，最终化为一声沉闷的电子音：“……进化，也包含在威胁下保持克制。同意暂时观察。”

和音则稍微放松了些：“愿意提供最细腻的感知，协助理解。”

逻各斯-7：“建立预测模型是逻辑必然。同意。”

流形和统合在经过挣扎后，也勉强同意了这暂时约束自身行为的策略。

希望原野上的氛围，从此变得更加诡异。大规模的建设冲突明显减少，七种能量流表面上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刻意的和谐。但在看不见的因果层面和维度缝隙中，一场无声的、极度紧张的监视与反监视博弈已经展开。

李夜感觉自己仿佛在凝视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而深渊似乎也正回以凝视。那些灰色的痕迹在“表面平静”下，活动并未停止，只是变得更加隐秘，更加难以捕捉。它们像是在评估新的环境，又像是在策划着下一次无人能预料的“进化”。

明站在观星台上，望着下方那片在强制平静下暗流汹涌的希望原野。他知道，他们正在一条全新的、未知的轨道上滑行。敌人不再仅仅是“它”，还可能是一个“祂”。这场静默的博弈，赌上的不仅是生态圈的成败，更是他们对宇宙生命形态的根本认知。而第一回合，他们只能被动地等待，等待那静默的对手，先露出下一丝马脚。这等待，本身就是一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