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点是由以前一个地主的老宅改造的,院子倒是宽敞,只是冬日里显得有几分萧瑟冷清。
陆千娆因为生病,独自住在靠里的一间小厢房里。
陆千雨推开房门,一股混杂着病气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只见陆千娆蜷缩在炕上,被子裹得紧紧的,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干裂,额头上都是虚汗,显然已经烧得有些迷糊了。
然而,当陆千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跟在堂哥身后进来的苏彤珊时,那双原本无神的眼睛竟然瞬间瞪大了一些,挣扎着就想坐起来,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莫名的敌意和战斗力:
“苏……苏彤珊?!你个狐狸精!你……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还是来我们知青点勾引男人了?!”
她喘着气,说完这段话已经累得不行,但眼神里的戒备和“护食”般的警惕却丝毫不减,好像苏彤珊是来抢她的周司浅的。
苏彤珊看着都烧成这副德性,还不忘“扞卫主权”的陆千娆,简直要被气笑了。
她也不客气,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炕上病恹恹却张牙舞爪的女孩,冷声道:
“陆千娆,麻烦你发烧也把脑子里的水烧干一点。我苏彤珊,结婚了,有主了,我家那位……”
她想到程轻舟那醋坛子模样,嘴角上扬,“……可比某些连话都不愿意多说半句的‘木头疙瘩’有意思多了。放心,我就是闲得发慌,也不会来勾引你的心上人。”
她走近两步,打量着陆千娆狼狈的样子,语气带着点戏谑和“怒其不争”:
“话说,你都快要烧死了,半只脚都快踏进鬼门关了,还有闲心操这份心?惦记着那点儿女情长?陆千娆,你真行啊!我敬你是条‘汉子’!”
陆千娆被苏彤珊这一连串夹枪带棒、却又莫名有点道理的话给噎住了。
她看着站在眼前的苏彤珊,虽然穿着朴素的棉衣,但面色红润,眼眸清亮比入冬前那个虽然漂亮却总带着点郁气的苏知青,状态不知好了多少。
再对比自己现在这副为情所困、病得死去活来的狼狈相……一股巨大的落差和自惭形秽感涌上心头。
‘她……她好像真的过得很好……那个男人……看来对她不错……’ 再看看自己,为了一个连正眼都不瞧自己一下的周司浅,弄成这副样子,值得吗?
陆千娆心里紧绷的“执着”,似乎“啪”地一声,断了。
她觉得又心酸,又委屈,又有点莫名的释然。
苏彤珊没再理会陆千娆复杂的心理活动,她在炕边坐下,伸手搭上陆千娆的手腕,凝神静气地开始把脉。
指尖传来的脉搏跳动急促而浮滑,确实是风寒入里,郁而化热,加上心思郁结,导致病情缠绵不去。
把完脉,苏彤珊心里有数了,她没说什么,只是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几分凝重。这表情让旁边的陆千雨心里一紧。
她站起身,将带来的两包草药递给陆千雨,仔细而清晰地交代,语气恢复了医者的沉稳:
“陆组长,这两包药,你拿好。记住,先用凉水浸泡半个时辰,让药性慢慢析出。然后用大火煮开,煮沸后立刻转为小火,耐心熬上两刻钟,火候一定要掌握好。最后滤出药汁,一天分三次,饭后温服给你堂妹喝下。”
她顿了顿,强调道,“如果喝了药,到晚上热度还退不下来,或者她出现说胡话、抽搐的情况,你立刻再来找我,一刻都不能耽搁!明白吗?”
陆千雨双手接过两包草药,连连点头,感激道:
“明白了,明白了!谢谢你,苏知青!真的太感谢你了!你这真是雪中送炭啊!”
“不用客气,”苏彤珊语气温和了些,“赶紧去给千娆熬药吧,这病拖不得。”
陆千雨再次郑重道谢,看了一眼炕上似乎安静下来、眼神有些茫然的堂妹,又对苏彤珊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这才急匆匆地转身,小跑着去灶房生火熬药了。
苏彤珊看了一眼炕上不再吱声、只是呆呆望着房梁的陆千娆,摇了摇头。
苏彤珊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过来人的通透与劝诫:
“陆千娆,以前我们都错了。
总觉得爱一个人,就要飞蛾扑火,卑微到尘埃里。
其实不是的……我们要先自己勇敢起来,好好爱自己,让自己发光发亮。
只有我们自己成了星星,甚至成了太阳,才能真正吸引属于我们的月亮,或者……让月亮心甘情愿地围绕我们旋转。”
这番话,与其说是对陆千娆说的,不如说是苏彤珊对自己前世痴傻的自己说的。
她说完,也不管陆千娆听没听进去,便直起身,拢了拢衣襟,转身离开了这间压抑的房间。
刚走出知青点的大门,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正是让陆千娆魂牵梦绕、却又沉默得像块冰山的18岁大男孩,周司浅。
他正从外面回来,身材瘦高,因为正处于抽条的年纪,显得有些单薄。
总是微微低着头,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但露出的下颌线条冷硬,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孤僻气息。
苏彤珊与他并无交集,只是出于同在一个村的基本礼貌,朝他那个方向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脚下并未停留,径直朝着自家小院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她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周司浅却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掩藏在碎发下的眸子,竟是出乎意料的幽深冷厉,完全不像一个十八岁少年该有的眼神。
他死死盯着苏彤珊渐行渐远的背影,薄唇紧抿,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直到苏彤珊的身影消失在村路的拐角,他才从牙缝里,几不可闻地挤出一句冰冷刺骨的话:
“呵!苏彤珊……希望你这辈子,能多活些日子。”
这话语里蕴含的恶意与某种未尽的意味,与他年轻的相貌形成了诡异的反差,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无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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