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彤珊背着两个熟睡的孩子,随着拥挤的人流缓慢挪下火车。
她身上那件破旧的灰色棉袄,在初冬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脸上刻意涂抹的锅底灰和憔悴神色,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至少五岁。
她吃力地背着两个孩子,步履蹒跚地走出站台。
叫了辆人力三轮车,报了地址。
车夫看了看她这副尊容,又看了看地址,那可是西城区有名的好地段,都是大院子!
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怀疑和探究。
苏彤珊全当没看见,只是低头轻轻拍哄着怀里的孩子,嘴里哼着不成调的乡间小曲,一副没见过世面、又强作镇定的模样。
三轮车在青石板路上“吱呀吱呀”地行驶,穿过一条条胡同。
越接近目的地,周围的宅院越气派。
终于,车在一扇厚重的黑漆木门前停了下来。
门楣高阔,门环是铜铸的兽首,虽然看起来有些年头,却依旧透着不容忽视的气派。
这就是程轻舟在京市最大的那处院子,三进的大宅子,前年他带她来过。
苏彤珊背着孩子,站在紧闭的大门前。
演戏,要演全套。
她抬起手,轻轻叩响了门环。
“叩、叩、叩……”
声音在清晨寂静的胡同里格外清晰。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一张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脸。
“找谁?”语气不怎么客气,眼神上下打量着苏彤珊。
苏彤珊缩了缩脖子,声音怯怯的,带着浓重的乡音:
“俺……俺找程轻舟。他……他是俺男人。”
那男人眉头皱了起来,眼神里满是怀疑和不耐烦:
“你男人?我们程同志什么时候在乡下有媳妇了?走走走,别在这儿瞎说!”
说着就要关门。
“等等!”苏彤珊急了,往前扒着们着急道,
“俺真是他媳妇!俺还有他的孩子!你看——”
她侧过身,让那男人看清她背上的俩孩子:“这是他的儿子!双胞胎!”
声音又大又急,立刻引来了左邻右舍的注意。
几扇院门悄悄开了条缝,有人探出头来张望。
苏彤珊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翻起白眼,
“程轻舟你好样的,居然不说你有媳妇儿,给我等着。”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
“老吴,什么事?”
听到这个声音,苏彤珊立马又演了起来
门完全打开了。
程轻舟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身形挺拔,面容冷峻地站在门内。
他看到门口的苏彤珊时,眼里闪过笑意,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笑意,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这小狐狸精,不会安安分分在乡下等他。
她一定会来,而且会以最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现。
看看她这副打扮:破棉袄,黢黑的脸,背着俩孩子摇摇欲坠的样子……演技倒是越来越精湛了。
程轻舟心里,那点因为分离而积攒的焦躁和思念,在这一刻,忽然就化成了满心的柔软和……想笑。
但他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微微皱眉,看着门口的女人。
苏彤珊一看到程轻舟,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她抱着孩子,踉跄着上前两步,声音凄切地喊:
“轻舟哥哥!俺可找到你了!”
这一声“轻舟哥哥”,喊得百转千回,委屈无限。
周围的邻居们全都竖起了耳朵,眼睛瞪得溜圆,有好戏看了!
程轻舟身后的老吴赶紧低声道:
“先生,这女人非说是您媳妇,还带着孩子……我看就是来讹钱的!我这就把她赶走!”
程轻舟却抬手制止了他。
他目光看向苏彤珊,看着她脸上刻意涂抹的污迹,看着她冻得通红的鼻尖,看着她眼中的委屈……
他终于忍不住,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但很快又压了下去,换上一副略显无奈和尴尬的表情。
“你……”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怎么来了?”
这话听在旁人耳朵里,就是心虚,就是不想认账!
苏彤珊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一边哭一边说:
“俺不来能行吗?俺和孩子都没饭吃了,快过不下去了!
村里人都说你在城里找了相好的,不要俺和孩子们了!
轻舟哥哥,你说,你是不是真不要俺们了?”
她说着,把怀里的孩子往前送了送:
“你看看!这是你的儿子!双胞胎!你就忍心让他们没爹吗?”
声泪俱下,字字泣血。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嚯!真是程同志的媳妇?”
“还生了双胞胎儿子!”
“造孽啊……程先生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干这种事儿?”
“这乡下女人真可怜,抱着孩子千里迢迢找过来……”
程轻舟听着那些议论,看着苏彤珊演得投入的小模样,心里又爱又气。
他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接孩子:“先进来再说。”
苏彤珊紧紧抱住孩子,警惕地看着他:
“你先说清楚!你是不是在城里有人了?你是不是不想要俺们娘仨了?”
这话问得,简直是把自己放在了道德制高点,把程轻舟架在了火上烤。
程轻舟额角青筋跳了跳。
“这小女人……演上瘾了是吧?”
他冷着脸,冷声道:
“没有。先进来,外面冷,别冻着孩子。”
苏彤珊这才抽抽搭搭地,抱着孩子挪进了门。
程轻舟对老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关门,然后转身带着苏彤珊往里走。
大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好奇和窥探的目光。
但可以想象,用不了一天,整个胡同都会传遍“程同志乡下媳妇带着双胞胎儿子找上门”的八卦。
院子里,是另一番天地。
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
三进的院子宽敞大气,青砖铺地,抄手游廊连接着各个房间。
虽然时值冬季,草木凋零,但依旧能看出昔日的精致和讲究。
苏彤珊一边走一边打量,不错,比她记忆中的还要好。
看来程轻舟回京后,没少下功夫收拾。
程轻舟带着她径直穿过前院、中院,来到最后面的内院。
这里更安静,也更私密。
他推开一扇雕花木门,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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