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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长的材料学试验台上安装了一长排的各型仪器。
有的仪器是多功能集成式显示屏，有的是密密麻麻的旋钮。
实验人员需要站在两侧进行操作。
吴博士和马文涛两人合作，一般都是分别站在两侧，多年来的配合已经非常默契，有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知道彼此是什么意思。
马文涛站好负责的仪器位置，仔细打量了一下试验台对面的博士。
气色正常，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卡林之前那么说，估计是为了让他死心编出来的。
他们每天吃什么东西是不确定的，想下毒哪有那么容易。
“老师，您有没有感觉身体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咱们开始吧！”
吴博士盯着准备就绪的控温仪，深呼吸一口，
“文涛，先把真空镀膜机的基底温度调到 850c，氩气流量控制在 20sccm。”
“明白！”
马文涛按照吴博士的意思进行操作。
轻轻转动流量计旋钮。
显示屏上的数字稳定在 20sccm。
“老师，钇钡铜氧薄膜，临界电流密度差了5%！”
“无妨，和我预料的一样。”
吴教授丝毫不慌，目光转向探针台。
将四探针探头轻压在样品表面。
“先测电阻温度曲线，注意液氮加注时别让dewar瓶结霜。”
“是！”
马文涛刚回应，脑袋一晕，差点一头栽倒。
狠狠拧了下大腿，尽管已经快麻木，但还是感受到些许疼痛，这样就能清醒一丝。
“文涛你是不是病了，脸咋这么白？”
“没事老师，估计有点贫血。”
马文涛强自憨笑两声，给吴教授投去个别担心的眼神。
吴教授看了眼已经开始的最后研发。
压住内心的担忧，
“咱们动作快点，完事后我带你去找张润之大夫看看，他是我好朋友。”
“行！”
两人继续手头的研发。
这次动作更快了。
吴博士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堪比机器，马文涛也不遑多让。
只是身体总是会忍不住想倒下，只能反复拧大腿。
大腿没作用就拧腰腹，总之能刺激到大脑清醒就行。
两人的对话从一开始需要整句说完，逐渐成了一些最为简单的词语。
就好比人们约小伙伴打游戏，只需要发一个“上”字，对方就秒懂。
“xRd测晶相！”
“晶粒取向偏右！”
“射线衍射！”
“扫描了...”
“...”
两人都将所有的意志和信念灌注在了这一次的操作中。
忘记了除此之外的一切。
默契度来到了前所未有。
马文涛握着液氮罐阀门，缓慢旋转。
气密箱体注入冷却液。
白雾在合金样品周围缭绕。
当温度降至-90°，示波器上的电阻曲线突然断崖式下跌。
仪器发出密集响声。
吴博士和马文涛全都提起一口气，有些激动。
吴博士提醒道，
“别急，现在的温度算不上常温。”
“进行控温导流！”
说着，突然发现马文涛脸色难看的厉害。
吴博士的停住了，
“要不还是算了，老师先带你去看病！”
“不！老师，都已经到这一步了，我们不能停！我有必须做下去的理由，我从没求过您什么，这次算我求您，就差一点！！”
原本火热的研发气氛竟有点苍凉。
窗外刮起了一阵阵冷风，吹的树叶漫天飞舞。
窗户没有关紧，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就好像倒计时的钟声。
马文涛说话的时候，退出了刚才那种无我状态。
低头看了一眼腿上和脚下的血已经黏稠结痂。
他心跳的非常厉害。
呼吸极其不稳。
全凭着一股子没来由的气力在撑。
吴博士和马文涛眼神对视，似乎明白了什么。
刚要继续进行，突然感觉上唇凉凉的。
抬手擦了一下，两个鼻孔都流血了，血是深黑色的。
“老师，您这是？”
马文涛突然警醒，暗道不好。
“您中毒了！得马上送医！”
“不用了！”
吴博士抬手让马文涛别紧张。
“文涛，老师也有必须做下去的理由，我们继续吧！”
两人继续操作，透明舱体中的合金材料在磁场和光弧的引导下，形态从原先的光华，逐渐蔓延出了些许亮银色纹理。
接下来只需要维持住这种操作状态，温度每上升10度，顺手按下磁场相位切换按钮，让纹理彻底成型。
控温器上显示的温度数值不断跳动，从零下50°，一直上升，快要来到零上。
示波器上的电阻曲线没有抬高，反而在持续下降，这是正常现象。
按照这个趋势，常温超导真的要来了！
马文涛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心跳随时都会停止。
眼睛有些模糊，几乎要看不见。
突然开口，轻声道，
“老师，我眼睛有点酸，您能不能看着我点，我怕出错。”
“孩子，老师就是你的眼。”
吴博士再次擦了下鼻血，表情温和慈祥。
看到温度来到0°，精准按下磁场相位切换按钮。
马文涛又道，
“那天...那天您说无论我犯下多大的错，您都会原谅我，是真的吗？”
“是真的，老师会原谅你，陪你一起赎罪。”
试验台上的仪器依然在平稳运行。
发出的轻微嗡鸣在空荡荡的实验室回荡。
示波器上的电阻曲线继续下降。
控温器上的温度数值来到了零上10°。
只要最终能来到零上20°，也就是等会儿再按一下，研发就算是成功了。
马文涛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
手上配合吴博士做的操作依然在机械般的继续。
小心翼翼道，
“老师您在吗？”
“永远都在。”
“我能不能一直跟在您身边？”
吴博士随手按下磁场相位切换按钮，柔声道，
“放心吧，老师走哪都带着你，哪怕你犯了大错，也依然会带着你，会站在你身边。”
“老师，我有点累了，想稍微...稍微睡一会儿...”
说着，身体一软，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不止眼睛失明，耳朵在嗡鸣，听到的声音也变得恍惚。
吴博士嘴角也流出了黑血，同样没有任何征兆倒在地上。
脸色黑青，嘴唇泛紫。
身体没了一点力气，几乎动弹不了。
马文涛身体基本没有知觉，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
“老师，您在吗？”
“一直在你身边。”
“您能不能抓住我的手？”
吴博士侧过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手臂伸向马文涛。
手掌紧紧攥住马文涛的手。
“孩子，不用怕。”
“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没关系的，老师都知道。”
“要是一切能重来就好了，我会好好跟着您做研发。”
吴博士这次没有回应。
眼角和耳朵也开始冒黑血。
意识变得恍惚，眼睛同样看不见了。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一秒，还是多久。
马文涛再次开口。
“老师？您在吗？”
“还在的。”
“我好困，我想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
“您能不能一直守在我身边？”
“老师从未离开过你。”
马文涛表情从忐忑痛苦逐渐变得安详。
绷紧的神经逐渐松弛。
瞳孔彻底扩散。
一个声音在实验室回荡。
“老师，还在吗？”
“在的。”
“谢谢您，我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做个好梦，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