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完所有债务的第二天,林卫东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连续几天的奔波,加上精神的高度紧张,让他疲惫不堪。这一觉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做。
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水泥地上投出明亮的光斑。厨房里传来母亲做饭的声音,还有妹妹轻轻的读书声。
林卫东躺在床上,没有立刻起身。他听着这些熟悉的声音,心里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前世,母亲总是在叹气,妹妹总是在担心学费,家里总是笼罩着一层愁云。现在,这些声音里有了轻快,有了希望。
他起身下床,走到外间。周桂兰正在择菜,看到他出来,脸上露出笑容:“醒了?饭在锅里热着。”
“妈,我爸今天怎么样?”
“早上我去送饭,医生说恢复得不错,再有十来天就能出院了。”周桂兰说,“你爸还说,让你别总往医院跑,忙你的正事。”
“我今天还得去一趟。”林卫东舀水洗脸,“跟爸说说生意的事。”
“你爸说了,让你自己拿主意。”周桂兰看着儿子,“他说,你比他强。”
林卫东心里一暖。前世,父亲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吃过早饭,林卫东找出那个小本子,开始写新的计划。
“第一,处理确良布。三千二百米,成本一千九百二,目标售价两千五百以上,利润六百以上。需解决运输、销售渠道问题。”
“第二,国库券生意继续。上海-温州线路已打通,可扩大规模。下次目标:三万面额,利润两千以上。”
“第三,与孙建军合作深圳线路。深圳收购价可能更低,销售价可能更高,利润空间更大。需孙建军实地考察后确定。”
“第四,长期目标:建立稳定渠道,从个体倒爷转为正规经销商。”
写到这里,林卫东停下笔,想了想,又加上一条:
“第五,学习。高中知识不能丢,明年参加成人高考,至少要拿个大专文凭。未来做生意,需要知识。”
他知道,光靠重生者的先知是不够的。这个时代在快速变化,只有不断学习,才能跟上步伐。
写完计划,林卫东出门,先去了医院。
林建国的气色好了很多,已经能靠着床头坐起来了。看到儿子,他招手让林卫东坐下。
“爸,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林建国说,“医生说了,再有十来天就能下地走路。卫东,你那些债……都还清了?”
“还清了。”林卫东说,“不仅还清了,还剩下三千多。爸,您的医药费不用担心,后续的康复费用,我也准备好了。”
林建国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有两件事。”林卫东如实说,“一是厂里那批确良布,李厂长让我处理。二是国库券生意,我想继续做,扩大规模。”
“确良布……”林建国想了想,“那批布我知道,是两年前的款,现在过时了。你想怎么处理?”
“运到沈阳卖。”林卫东说,“东北那边,这种料子还能卖上价。我打听过了,沈阳那边能卖到八毛一米。”
“运输呢?这么多布,怎么运?”
“找赵叔帮忙。”林卫东说,“他在运输队有熟人,能弄到车。运费我出,一趟下来,还能赚几百。”
林建国看着儿子,眼神复杂:“卫东,你……你这些门路,都是从哪学的?”
林卫东沉默了一下,说:“爸,有些事,我说了您可能不信。但我向您保证,我做的都是合法生意,赚的都是干净钱。至于门路……多看,多听,多想,自然就有了。”
林建国叹了口气:“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爸不拦你,但你记住,不管做什么,要对得起良心。”
“我记住了。”
从医院出来,林卫东去找赵志刚。
赵志刚家在运输队宿舍,一间二十平米的平房。林卫东到的时候,赵志刚正在修自行车。
“赵叔。”
“卫东来了?”赵志刚放下扳手,“进屋坐。”
屋里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上贴着几张年画,桌上摆着赵志刚和妻子的合影。
“赵叔,我又有事麻烦您。”林卫东开门见山。
“说。”
“厂里有批确良布,李厂长让我处理。三千二百米,要运到沈阳。我想请您帮忙找辆车,运费我出。”
赵志刚擦了擦手上的油污:“三千二百米……得找辆大车。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最好是这两天就能走。”
“我下午去队里问问。”赵志刚说,“运费的话,跑沈阳一趟,来回得四五天,油费、过路费、司机工资,加起来得三百左右。你能接受吗?”
“能。”林卫东算过,三百运费,布卖出去能赚六百,净赚三百,划算。
“行,我下午给你信。”
“还有件事。”林卫东说,“赵叔,您有没有想过……出来单干?”
赵志刚一愣:“单干?”
“我听说,现在运输队允许个人承包车辆了。”林卫东说,“您要是自己承包一辆车,接私活,比在队里挣得多。”
赵志刚沉默了。他点上一支烟,抽了几口:“我想过。但承包一辆车,得交押金,还得有关系。我……没那个本钱。”
“我有。”林卫东说,“赵叔,您要是愿意,我出钱,您出人,咱们合伙。您开车,我找活。赚了钱,对半分。”
赵志刚盯着林卫东看了很久:“卫东,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林卫东认真地说,“赵叔,我看得出来,您不是甘于平凡的人。您在运输队干了十几年,技术好,人脉广,就是缺个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就看您抓不抓得住。”
赵志刚没说话,继续抽烟。一支烟抽完,他把烟头按灭:“我得想想。”
“行,您慢慢想。”林卫东站起身,“不管您答不答应,这趟沈阳的活,还得麻烦您。”
“这个你放心,下午给你准信。”
从赵志刚家出来,林卫东去了刚子家。
刚子正在院子里劈柴,看到林卫东,放下斧头:“卫东,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
“什么事?”
“我那些战友,听说我赚了钱,都来找我,问能不能跟着干。”刚子挠挠头,“我说得问你。”
林卫东眼睛一亮:“多少人?”
“五六个吧。都是退伍兵,人实在,能吃苦。”
“太好了。”林卫东说,“刚子,咱们的生意要做大,需要人手。你这些战友,信得过吗?”
“信得过!”刚子拍着胸脯,“都是过命的交情。”
“行,你跟他们说,愿意跟着干的,三天后来我家,咱们开个会。”林卫东说,“但丑话说在前头,咱们这是做生意,不是过家家。能干的留下,不能干的,趁早说清楚。”
“明白!”
“另外,还有件事。”林卫东说,“我打算去沈阳卖一批布,你跟我一起去。路上有个照应。”
“没问题!”刚子兴奋地说,“什么时候走?”
“等赵叔联系好车,可能就这两天。”
中午,林卫东回家吃饭。周桂兰做了他爱吃的红烧肉,还有炒青菜、米饭。
“妈,这两天我可能要出趟远门。”林卫东边吃边说。
“去哪?”
“沈阳。”林卫东说,“厂里那批布,得赶紧处理掉。拖久了,怕生变。”
“沈阳……那么远。”周桂兰担心,“你一个人去?”
“刚子跟我一起,赵叔可能也去。”林卫东安慰母亲,“妈,您放心,我会小心的。”
“你爸那边……”
“我爸那边,等我从沈阳回来,差不多也该出院了。到时候,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吃完饭,林卫东又出门了。这次,他去找王大海。
王大海正在家里喝茶,看到林卫东,很高兴:“卫东来了?坐坐坐。”
“王叔,打扰您了。”
“不打扰。”王大海给林卫东倒了杯茶,“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呢。”
“什么事?”
“你上次说的国库券生意,还能做吗?”王大海压低声音,“我有个朋友,听说了你的事,也想掺一股。”
林卫东心里一动:“什么朋友?”
“也是厂里的,销售科的副科长,手里有点闲钱。”王大海说,“人可靠,嘴严。”
林卫东想了想:“王叔,这生意还能做,但得换个路子。”
“怎么换?”
“我打算做大了。”林卫东说,“以前是小打小闹,现在我想正规化。成立个公司,或者至少弄个执照,以集体的名义做。这样风险小,也能接更大的单子。”
王大海眼睛一亮:“这个想法好!现在上面鼓励发展集体经济,弄个执照不难。你想怎么搞?”
“我想注册个贸易公司,经营范围包括国库券买卖、物资调剂这些。”林卫东说,“王叔,您在厂里时间长,人脉广,能不能帮忙跑跑手续?”
“这个……”王大海沉吟,“跑手续没问题,但注册公司,得有场地,有注册资金。这些你有吗?”
“场地好办,租个门面就行。注册资金……我手头有三千,不够的话,可以想办法凑。”林卫东说,“关键是,得有挂靠单位。王叔,咱们厂能挂靠吗?”
“挂靠……”王大海想了想,“我去问问李厂长。要是厂里能挂靠,那就好办了。”
“那就麻烦王叔了。”林卫东说,“公司要是办成了,您算一股。不用出钱,您出关系就行。”
“这怎么好意思……”
“应该的。”林卫东诚恳地说,“没有您,我连第一笔本钱都凑不齐。您是我林卫东的贵人。”
王大海看着林卫东,心里感慨。这小子,不仅脑子活,还会做人。将来,肯定不是池中之物。
“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王大海拍板,“我下午就去找李厂长。”
从王大海家出来,林卫东去了纺织厂。他得去看看那批确良布。
仓库里,王有福正在盘点。看到林卫东,他招招手:“卫东,来看布?”
“嗯,王叔,那批布怎么样?”
“都给你留着呢。”王有福带林卫东走到仓库角落,掀开防尘布,“三千二百米,一卷五十米,总共六十四卷。品相都不错,就是款式老了点。”
林卫东摸了摸布料。的确是良布,厚实,挺括。虽然是两年前的款,但质量没问题。
“王叔,麻烦您找人装车,我这两天就拉走。”
“行,我安排。”王有福说,“不过卫东,有句话我得提醒你。”
“您说。”
“这布,厂里不少人盯着。”王有福压低声音,“尤其是供销科那边,有人眼红,说你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吃下这么大一批货。你得小心点,别让人使绊子。”
林卫东心里一紧:“谢谢王叔提醒,我会注意的。”
“还有,”王有福说,“赵副厂长那边,虽然进去了,但他手下还有人。你爸那事儿,他们可能记恨你。”
“我知道了。”
从仓库出来,林卫东的心情有些沉重。生意做大了,眼红的人就多了。这是必然的。
但他不怕。这一世,他要走的,本来就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
下午四点,赵志刚来找林卫东。
“车联系好了。”赵志刚说,“解放牌大卡车,能装五吨。司机是老张,我战友,人可靠。后天一早出发,三天到沈阳。运费三百五,包司机吃住。”
“行。”林卫东说,“后天一早,咱们装车。”
“还有件事。”赵志刚犹豫了一下,“你上午说的,合伙买车的事,我想好了。”
“您说。”
“我干。”赵志刚斩钉截铁,“我在运输队干了十几年,早就不想干了。你说得对,机会来了,就得抓住。”
林卫东笑了:“赵叔,您不会后悔的。”
“但我有个条件。”赵志刚说,“买车钱,算我借你的。赚了钱,我还你。赚了钱对半分,我心里不踏实。”
“赵叔……”
“你听我说完。”赵志刚摆摆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做人得讲良心。你出本钱,我出力,这已经占便宜了。再对半分,我睡不踏实。这样,买车钱算我借的,三年还清。赚了钱,我拿三成,你拿七成。”
林卫东看着赵志刚,心里涌起一股敬意。这是个真正的汉子,不贪,不占,有原则。
“行,听您的。”林卫东说,“等从沈阳回来,咱们就去买车。”
“好!”
晚上,林卫东回到家,开始整理行装。这次去沈阳,至少要五天。他得带够钱,带够干粮,还要带些路上用的东西。
周桂兰帮他收拾行李,一边收拾一边叮嘱:“路上小心,钱分开藏。别舍不得花钱,该吃吃,该住住。到了沈阳,给家里打个电话……”
“妈,我知道了。”林卫东听着母亲的唠叨,心里暖暖的。
“哥,这个给你。”林晓雪递过来一个笔记本。
“这是什么?”
“我抄的。”林晓雪翻开笔记本,里面工工整整地抄着高中课程的重点,“你路上没事的时候看看。明年参加成人高考,得复习。”
林卫东接过笔记本,鼻子一酸。前世,妹妹为了让他上学,自己辍学打工。这一世,他要让妹妹安心读书,还要自己考上大学。
“谢谢妹妹。”林卫东揉了揉晓雪的头,“哥一定好好学。”
夜深了,林卫东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后天就要去沈阳了。这是重生后的第一次长途生意,也是他商业版图的第一步。
他知道,这条路不会平坦。但既然选择了,就要走下去。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墙上那幅“天道酬勤”的字上。
那是父亲写的。
林卫东看着那四个字,心里默默念着:
“天道酬勤。这一世,我要用双手,拼出一个不一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