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贴着墙往前走,手里的遥控器还在震。走廊尽头那扇标有“33”的金属门越来越近。空气变得湿重,每一步踩下去都有回响,像是走在水面上。
头顶的广播零件漂浮在半空,带着血迹,缓慢旋转。它们排列得不规则,但能感觉到某种规律,像在传递信号。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刚才划破的地方已经结了薄薄一层血痂。血滴到地上时,那些零件会微微偏移方向。
耳边的声音变了。
不再是零碎的低语,也不是亡灵的记忆碎片。是三个字,反复出现:“望川来……望川来……”节奏和心跳一样,一下接一下,往脑子里钻。
我没有停下。
走到一半,左手开始发烫。黑玉扳指贴着皮肤,温度越来越高,不是灼烧感,而是内部发热,像有电流穿过骨头。我用右手按住它,继续往前。
前方地面开始渗出黑色液体,从墙壁裂缝里流出来,落地就燃起蓝火。火光一闪即灭,烧过的地方留下痕迹,像是符号,又像是字。我没细看,绕开那些区域,靠右边贴墙移动。
终于到了门前。
门缝下冒出冷雾,颜色发灰,碰到皮肤会刺痛。我伸手去抓把手,金属冰凉,握上去的一瞬,耳中声音突然放大十倍。
“望川来——”
我咬牙没松手,用力转动。
咔的一声,锁开了条缝。
就在这时,左边传来脚步声。
一个人从阴影里走出来,穿着旧风衣,长发遮住脸。她站在我和门之间,抬起一只手。
“我是周青棠。”她说,“这里很危险。”
我没动,也没放开把手。
她的声音确实温柔,像以前听过一次。那时候她在桥洞下面唱歌,几个变异体跪在地上不动。我不记得歌词,只记得那种安静。
“让开。”我说。
她没动。头发被风吹开一点,露出右眼。瞳孔颜色不对,偏灰,没有光。
又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整条走廊。
那一瞬间,我看清了她的侧脸。
皮肤上有纹路,不是疤痕,也不是伤,是鳞片一样的东西,贴在颧骨和太阳穴的位置,泛着暗光。她的嘴角似乎动了一下,但不是笑,也不像说话。
我手指收紧。
“你替谁监听?”我问。
她摇头,动作很慢。“我不是来拦你的。”她说,“我只是告诉你,这扇门后的东西,你不该看见。”
“我已经看见很多了。”
“这次不一样。”她低声说,“它不是等你来找答案。它是等你回来。”
我没答话。
扳指突然剧烈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喉咙下方那道血纹开始蔓延,往上爬,碰到下巴的时候有种撕裂感。我知道这是侵蚀加重的征兆,但我没时间管。
我用力推门。
门没开,但从缝隙里涌出大量金属铭牌。
它们很小,只有婴儿手掌大,通体漆黑,边缘磨得光滑。一出来就在空中悬浮,像被什么力量托着,然后开始旋转,越聚越多,形成一圈环形阵列。
我往后退了半步。
每块铭牌上都刻着三个字:陈望川。
字体熟悉。是我父亲写报告时用的那种笔迹,工整,有力,最后一笔总喜欢拉长。小时候他签字,我会盯着看很久。
现在三百个、五百个、上千个铭牌同时浮现,全都刻着这个名字,围绕着我缓缓转动。
低语变成了齐声呼喊。
“归者!归者!归者!”
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从颅骨直接传进去的。我的牙齿都在震。视野边缘出现重影,像是多了几层空间叠在一起。我能看见自己站着,也能看见另一个我在往前走,伸出手,想去碰那些铭牌。
我甩头,想把那种感觉甩掉。
周青棠还站在旁边,但她已经不再说话。她的身影开始模糊,不是因为光线变化,而是她整个人在变淡,像信号不良的画面,边缘出现颗粒感。
“你是人是鬼?”我问她。
她没回答,只是看着那扇门。
铭牌旋转的速度加快了。中心位置形成一个真空区,所有的声音都从那里传出。我能感觉到一股拉力,不是物理上的,是意识层面的牵引,像是有人在我脑子里打开了一扇门,而门外全是认识我的人。
他们叫的是“陈望川”。
这是我七岁前的名字。
身份证改过,档案抹掉,连殡仪馆的登记表都是“陈厌”。可这些铭牌不会错。它们不是现代工艺做的,材质老旧,有些表面还有腐蚀痕迹,像是从土里挖出来的。
有一块飞到我面前,停在鼻尖前五厘米。
我伸手去拿。
它立刻翻转,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第七号容器,匹配成功。”
我的手指僵住了。
容器?
还没来得及细想,更多的铭牌涌了出来。它们不再只是围着我转,而是开始向我靠近,一块接一块贴上我的衣服、手臂、胸口。碰到皮肤的地方发麻,像是被静电击中。
我猛地挥手打散一片。
周青棠的身影更淡了。她抬起手,指向门缝深处。
“你父亲当年封印了它。”她说,“现在它醒了。”
“你说谁?”
“33号发射井。”她声音变轻,“它不是设备。是活的。”
我盯着那扇门。冷雾越来越多,门缝扩大了一点。里面是黑的,但不是普通的暗,是那种吸光的黑,看久了会觉得眼睛疼。
扳指烫得几乎握不住。
我用右手抓住它,硬生生从手指上扯下来一点,让它悬在掌心。热量透过战术背心传上来,烧得胸口发痛。
铭牌还在涌出。
它们不再停留空中,而是落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最上面那块正面朝上,字迹清晰。
陈望川。
我的名字。
也是他们一直在等的人。
周青棠最后看了我一眼。她的脸完全被长发盖住,但我知道她在看我。下一秒,她的身体像信号断掉一样,直接消失,没有声音,没有痕迹,就像从来没存在过。
走廊只剩我和这些铭牌。
还有那扇门。
我深吸一口气,把扳指重新戴好。
手刚碰到把手,门内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坐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