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成了这片雪域高原唯一的主宰。
入夜的雪谷,宛如一口倒扣的巨大冰棺,将所有声音与温度一并吞噬。
队伍在此休整已是第三日,上一章的晨曦与希望,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幻梦。
刺骨的寒意如无形的藤蔓,悄然爬上每个人的身体,高原寒证的阴影,正无声地在人群中蔓延。
岩壁之下,一簇微弱的火光挣扎着,将几道蜷缩的人影投射在粗糙的石面上,影子被风拉扯得支离破碎。
阿娟已经整夜未眠。
她跪坐在冰冷的岩壁前,双手死死攥着一截烧剩的炭条。
自从进入这片雪域,在经历了严寒和缺氧的极端环境后,她那刚刚有所好转的失语症复发了。
喉咙像是被冰封住,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无法吐露。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精神。
她不能再失去记忆。
“沙……沙……”
炭条在岩壁上划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刺啦声。
她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那些熟悉的凹凸纹路——那是沈玖教给她的“触觉谱记法”。指尖的触感,成了她对抗脑海中那片“空白”的唯一武器。
她要用身体,用这最原始的本能,将那些旋律、那些手法、那些属于“人”的痕迹,死死地刻进骨髓里。
沈玖一直默默守在她身旁,没有说话。
她将手掌轻轻贴在身下被冰雪覆盖的冻土上,试图如往常般‘签到’,调取那能活化万物的【活化窖泥技术】——即便只能升起一丝微弱的暖意,也能缓解阿娟和同伴们的冻伤。
然而,掌心之下,唯有一片死寂。
那曾经清晰无比的系统提示音,那冰冷而可靠的数据流,彻底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沈玖的心沉了一下,却又在瞬间释然:它不是消失了,而是已经化作了千里之外的麦田,化作了老窖池里呼吸的菌群,化作了那片正在蔓延的、属于所有人的“生命”网络。
它完成了它的使命,接下来的路,要靠他们自己走。
沈玖从怀中掏出最后一块尚有余温的陶片——那是从青禾村带来、浸润过孢子酒的窖泥烧制而成的。
她轻轻将陶片塞进阿娟冻得通红的手中:“阿娟,”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记住,不是靠它。从今往后,是我们自己,要记得。”
阿娟的身体剧烈地一颤,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沈玖。
她握紧了那块陶片,掌心的温度仿佛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了她灵魂深处。她停下了描摹,转而用指尖,在那片岩壁上,用力地、一笔一画地,刻下了两个字:
我们。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雪谷的寂静。
是负责通讯的小蒋,他脸色惨白如纸,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火堆旁。
他手中的军用平板上,一幅刚刚由陆川远程传回的卫星云图,正散发着不祥的红光:“玖姐……周先生……你们看!”
屏幕上,那座被“归流会”占据的古庙区域,赫然出现了一片巨大的、极不正常的红外热源聚集。
那热量,宛如雪原上突兀冒出的毒瘤,正疯狂地膨胀、跳动。
“是‘终焉祭’,”周先生的声音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们提前了!”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另一则消息。
几乎在同一时间,陆川的“乡村记忆云平台”监测到,所有在外联络的传承站点,都收到了一条匿名的警告短信。
小蒋划开另一张截图,那行黑色的字,如淬毒的利刃,直刺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眸:
【止步雪山,否则尔等村中幼儿,前途尽毁,永不录用】
“永不录用”四个字,对于这些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山民而言,无异于最恶毒的诅咒。
它意味着他们的孩子,将永远被那道无形的墙,隔绝在上升的通道之外。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这……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要对我们的娃下手?”一个叫阿伟的年轻汉子声音发抖,他的孩子才刚上小学。
“前途尽毁……他们……他们有这个能耐啊……”
“我们……我们还要不要往前走?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证据’,把娃的前途都搭进去……”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在严寒与恐惧的裹挟下疯狂滋长。
几名队员的眼神开始闪躲,他们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避开了那代表着“前进”方向的火光。
周先生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惶惑不安的脸。
他看到了曾经那个一心只想让孩子们走出大山的自己。
他缓缓站起身,从怀里掏出那个老旧的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儿子发来的信息:“爸,我们都支持你。”
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咔嚓!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手机卡生生掰成了两半,随手扔进了风雪里:“他们怕了。”周先生的声音不大,却如洪钟大吕,震得整个雪谷嗡嗡作响,“你们想想,他们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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