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来得有多狂暴,去得就有多诡异。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天空之上强行按下了暂停。
风,在最凄厉的嘶吼中戛然而止;雪,在最疯狂的飞舞中凝固。
万籁俱寂。
征途的第四日清晨,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刺破铅灰色的云层,映照在雪原之上时,整个世界宛若一座巨大的、被冰封的坟墓。
队伍艰难地从雪堆里爬出来,每个人都像是从地里刨出来的僵硬尸体。
一夜之间,他们仿佛苍老了十岁。脸颊是冻伤的青紫色,嘴唇干裂得如同龟裂的土地,眼神里,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被掏空后的麻木。
“还……还活着……”一个年轻的木匠哆嗦着,想笑一下,却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没人笑得出来。
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就被一种更为深沉的恐惧所取代。
因为他们发现,这里太静了。
静得可怕。
没有风声,没有鸟鸣,甚至连他们自己粗重的喘息声,都变得异常沉闷,像是被浸透棉絮的幕布裹挟着,刚一出口,就被什么东西吞噬了。
老马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此刻凝重得能滴下水来。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座在晨光中若隐若现,盘踞在雪山之巅的黑色庙宇轮廓:“我们到了……‘静域’。”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古庙方圆十里,万法禁声。这是‘归流会’的老巢,也是他们的行刑场。”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众人,那目光里带着一丝怜悯,更多的却是敬畏:“传说,任何‘异端’的技艺、歌谣,一旦踏入这里,都会被那庙顶的铜钟‘收’了去。声音,在这里是罪。所有被抓来的传承者,都是在这十里路上,跪着,趴着,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活活烧死的。”
一个来自川蜀的汉子,是酿酒的好手,也是个天生的乐天派。
他不太信邪,咧开干裂的嘴唇,想吼一嗓子山歌给自己提提神:“雄起——”
然而,他只张开了嘴,喉结滚动,脸憋得通红,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两个字就像两块烧红的烙铁,堵在他的喉咙里,烫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
众人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彻底被这诡异的现实击得粉碎。
沈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看”到了真相。
在她的感知里,这片天地间,并非没有声音,而是充斥着一种频率高到肉耳无法捕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
这嗡鸣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罩子,将整座山谷笼罩其中。
任何频率低于它的声音,一旦产生,就会被其瞬间同化、分解、吞噬。
源头,正是那庙顶之上,悬挂着的一口巨大的青铜古钟。
它在晨光下泛着幽冷的光,像一只俯瞰众生的、冷漠的巨眼。
“陆川……”沈玖在心中默念。
几乎是同时,她腰间一个不起眼的通讯器发出了微弱的震动,一段断断续续的加密信息显示在小小的屏幕上:“在地震勘探领域,强频声波干扰压制技术至关重要。通过精确的声波干扰压制方法,可以有效减少声波干扰对地震数据的影响,提高地震资料的信噪比和分辨率。尽管声波干扰在物理层面具有强大的能量,但通过先进的压制技术,我们能够对抗并压制这些干扰。”
信息戛然而止。
彻底的沉默,如同实质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千里跋涉,历经生死,就是为了用歌声唤醒记忆,可在这最后十里,他们却被剥夺了发声的权利。这比任何刀剑都更加残忍。
“我们……我们还进去吗?”有人颤抖着问,声音在心里响起,脸上却只有绝望。
“都到这儿了,爬,也得给老子爬过去!”老马将木杖狠狠戳进雪地,“他们能堵住我们的嘴,还能堵住我们的腿不成!”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另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带着哭腔,“我们唱不出来,就没人能听到……我们只是去送死。”
队伍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小蒋,那个县委书记的秘书,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部小巧的、经过特殊改造的摄像机。
他摘掉手套,冻得通红的手指颤抖着摁下了录制键。
镜头对准了前方那座死寂的庙宇,对准了队伍里每一张或绝望或茫然或坚毅的脸。
他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身边一个相熟的记者低声问他:“小蒋,你疯了?录下来又怎样?传不出去,也没人看得到。”
小蒋嘴角勾起一抹倔强的弧度,目光灼灼地盯着镜头,仿佛在向某个看不见的观众宣告,声音虽无法发出,但口型却无比清晰:“声音或许会消失,但画面不会。哪怕没人听见,历史也得知道,我们来过。”
……
同一时刻,三千里之外,浙江乌镇。
凌晨三点,枕水人家的木窗下,阿兰猛地从梦中惊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