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青禾村的天空被洗得像一块剔透的蓝玉。
空气里,泥土的腥甜与草木的清香混杂在一起,吸入肺腑,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清冽。
然而,这片刻的安宁,注定是下一场风暴来临前的伪装。
村东头,那片被丰禾集团临时征用作收购点的空地上,此刻已被拉起了警戒线。
赵科长亲自带队,对这个未经审批的窝点进行依法查封。
他是个严谨到近乎刻板的人,连一张废纸都不会放过:“赵科,你看这个!”一个年轻的办事员从一堆被雨水打湿、未来得及销毁的杂物中,翻出了一个透明文件袋。
袋子里的票据大多已经模糊不清,唯独最上面一张,因为有塑料膜的保护,字迹依旧清晰。
那是一张标准的报销单。
赵科长接过来,只扫了一眼,瞳孔便骤然收缩。
报销日期,赫然是麦田起火前三天。
报销项目,龙飞凤舞地写着八个大字:“青禾文化品牌整合服务费”。
而最刺目的,是收款方那一栏,用正楷填写的三个字:沈氏宗祠。
金额:捌拾万元整。
赵科长捏着这张轻飘飘的纸,却感觉指尖压着一座山。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票据小心翼翼地收进物证袋,转身对下属道:“收队。把所有查获的资料,全部封存带走。”
他的车没有回县里,而是直接开到了陶甑房。
沈玖接过那张复印件时,神色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早已料到。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行“文化品牌整合服务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原来,被无数次拿来压制她们、被沈德昌之流奉为圭臬的“祖宗规矩”,早已不是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牌坊,而是一件可以明码标价、待价而沽的商品。
八十万,买断了祖宗的脸面,也买断了一个家族最后的尊严。“锅妹,”她抬起头,目光清明而锐利,“准备直播。今天,我们给所有人上一堂课,叫‘牌坊经济学’。”
……
沈氏宗祠,庄严肃穆。
沈宏远正是在这里,被沈玖堵了个正着。
他刚刚祭拜完先祖,试图从这片冰冷的牌位中,为自己混乱的内心寻找一丝慰藉:“你来做什么?”他看到沈玖,眉头下意识地皱起,语气里带着戒备和疏离,“这里不欢迎你。”
“我来,是想请你看一样东西。”沈玖没有理会他的敌意,只是将那张报销单的复印件,轻轻放在了面前的紫檀木供桌上,正好压在一只倒扣的香炉上。
“这是什么?”沈宏远狐疑地拿起。
当他的目光触及“沈氏宗祠”和“捌拾万元”的字样时,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不……不可能!这绝对是伪造的!我父亲他……他绝不会……”
“伪造?”沈玖冷笑一声,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激起回响,“赵科长亲手查获的物证,丰禾集团的财务章,你父亲的私人印鉴,哪一样是假的?你父亲口口声声说我勾结外人、败坏家风,可他自己,却把列祖列宗的牌位,变成了任人收买的交易柜台!”
沈宏远的身子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手中的纸片飘然落地。
他像是疯了一般,冲进祠堂后堂的书房,那是他父亲沈德昌处理宗族事务的地方。他撬开一个上锁的抽屉,翻出了一本用蓝色丝绸包裹的账本。
这不是宗祠的公账,而是沈德昌的私密账本。
一页,一页,他颤抖着手翻看着。
触目所及,尽是“丰禾集团定向拨款”的字样:
“光绪三十年,修缮族学,丰禾赞助,五万。”
“民国十二年,重修河堤,丰禾赞助,十万。”
……
一笔笔,一年年,那些被父亲在族会上夸耀为“宗族底蕴深厚、财力雄厚”的功绩,其背后竟全是丰禾集团的影子!
而最让他心胆俱裂的一笔,是去年刚刚完成的,对村口那座“贞洁牌坊”的修缮工程。资金来源那一栏,赫然标注着——“品牌宣传配套支出”!
“扑通”一声,沈宏远颓然跪倒在地,账本散落一旁。
他猛地抬头,望向沈玖,眼中充满了血丝和绝望的哀鸣:“他们……他们根本不在乎什么传统,不在乎什么贞洁烈女……他们只是……只是想把‘麦田秋’,把青禾村,把我们所有人的故事,都变成一句印在酒瓶上的广告词!”
“你现在才明白吗?”沈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快意,只有一种深沉的悲哀,“你跪的不是祖宗,是资本的钱袋。你守的不是规矩,是交易的账本。”
与此同时,锅妹的直播间,人气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飙升:“家人们!今天锅妹不带大家看酿酒,也不带大家品美食,我们来上一堂别开生面的历史课,课程的名字,就叫‘牌坊经济学’!”
镜头里,锅妹一身利落的工装,站在青禾村口那座饱经风霜的贞洁牌坊下。她的身后,围着一群义愤填膺的酿酒女人:“这座牌坊,大家都知道,是为了表彰我们沈家一位守节的先祖所建,几百年来,它一直被视为我们青禾村妇德的最高象征。但是,今天,我要告诉大家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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