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从睡袋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额头上全是冷汗。环顾四周,帐篷内一片漆黑,只有海浪声依旧规律地拍打着海岸。
原来是梦……
但那梦也太真实了!毕哥那张贴在帐篷上的脸,还有那诡异的菱形布局和傻笑……我喘着粗气,努力平复心绪。
就在这时,我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幽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是顾知意发来的消息:
「有东西靠近,先勿妄动。」
短短几个字,让我刚平复些许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不是梦!真的有东西来了!
我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侧耳倾听。
“沙……沙……沙……”
来了!
那脚步声,和梦中一模一样,踩在松软的沙滩上,不紧不慢,由远及近。它绕过顾知意的帐篷,无视了毕哥的方向,竟然……直直地朝着我的帐篷而来!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它为什么总是找我?难道我看起最好欺负?
脚步声在我的帐篷外停住了。
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我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和海浪的呜咽。
紧接着,那张脸,再次贴了上来!
帐篷布被压得向内凹陷,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没有人色的面部轮廓。它似乎在用力,想要将脸挤进来,看清里面的情况。帐篷布被撑得越来越薄,那模糊的五官轮廓也愈发清晰,我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海腥味的寒气透过尼龙布渗透进来!
我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我死死攥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脑海中飞速回忆着顾知意提前交代的应对方案。
那张鬼脸还在往下压,仿佛下一秒就要突破帐篷布的阻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我特么叫你伸头往里面看!”
毕哥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与此同时,帐篷外猛地传来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那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痛苦和怨毒,仿佛能撕裂人的耳膜!
压在我帐篷上的脸瞬间弹开,帐篷布“啪”地一声回弹。
我抓住这机会,按照预演,猛地拉开拉链,一个翻滚从帐篷里窜了出来,迅速起身,手中已然握紧了徐丽娜不知道从哪儿淘换来、被顾知意确认过“有点用”的那把刻有古篆文字的匕首。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稍微驱散了一些寒意。
抬眼望去,毕哥如同怒目金刚,手持那柄暗金色的降魔杵,正对着帐篷旁一团扭曲的、几乎融入夜色的暗红色影子怒目而视。刚才那一声惨嚎,显然是他结结实实给了那东西一下。
但那红衣女鬼速度极快,受创后立刻化作一道模糊的红影,在营地间飘忽穿梭,带起阵阵阴风,吹得露营灯忽明忽灭。毕哥虽然勇猛,但攻击大多落在了空处,只能对着红影掠过的方向徒劳地挥舞降魔杵,嘴里骂骂咧咧。
“敕!”
顾知意清冷的声音响起。他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营地一侧,手指轻弹,一张黄符如同利箭般射向红影即将掠过的一处空地。
“嗤——!”
黄符精准地预判了红影的轨迹,在与红影接触的瞬间爆开一团明亮的金光!
“呀——!!!”
比刚才更加尖锐、更加怨毒的惨叫声瞬间爆发!那声音仿佛直接钻入脑髓,我感觉耳膜一阵剧痛,眼前发黑,差点栽倒在地,连忙用手死死捂住耳朵。
顾知意毫不停留,身形如风,迅速蹲下,将之前看似随意倒在地上的四个不起眼的小三角旗一一拉起、插稳。旗帜呈正方形分布,正好将我们四个帐篷所在的区域包围其中。
当他拉起最后一面小旗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响起,四面旗帜无风自动,一道淡金色的、肉眼难以察觉的光幕如同流水般从四面升起,迅速在空中合拢,形成一个透明的立方体囚笼,将那道试图冲向营地外的红影狠狠弹了回来!
“各就各位!”顾知意低喝。
我们早已收到指示,立刻行动。我、毕哥、徐丽娜分别冲向离自己最近的一面旗帜前方站定,顾知意则镇守最后一方。四人分立四角,恰好将那困阵稳固,也将那团被困在阵中、躁动不安的红影包围在中间。
直到此时,在阵法泛起的微弱金光映照下,我才勉强看清了那红衣女鬼的全貌。
它并非实体,而是一团不断扭曲、变化的暗红色人形雾气。长发如同海草般湿漉漉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从发丝缝隙中看到一片令人心悸的漆黑,正是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
它身上穿着的红色衣物样式有点像改革开放那会流行的裙子,颜色暗沉如同凝固的血液,不断往下滴落着虚幻的水珠,落在沙地上却没有任何痕迹。
一股浓烈的、咸腥中混杂着腐烂气息的恶臭,弥漫在整个困阵之内。
女鬼在阵中左冲右突,发出愤怒的嘶吼,每次撞上那无形的光壁,都会爆开一团黑气,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让它痛苦地缩回。它猩红的目光(如果那漆黑能算是目光的话)扫过我们四人。
它先是试图冲向看起来最弱的徐丽娜。徐丽娜虽然脸色发白,却毫不退缩,猛地将一直藏在衣领里的项链拽了出来——那是一个雕刻着复杂符文的桃木无事牌,正是顾知意亲手制作并开过光的。桃木牌在黑暗中散发出温润而纯净的白光,女鬼触碰到这光芒,如同被烙铁烫到,尖叫着缩了回去。
它又看向毕哥,毕哥狞笑着晃了晃手中金光隐隐的降魔杵,女鬼明显流露出忌惮。
最后,它的“目光”再次锁定了我。
我心中一阵无语,果然柿子挑软的捏是吧?
它发出一声尖啸,化作一道猩红的风,直接向我扑来!速度比之前更快,带着一股冻入骨髓的阴寒和那股令人作呕的咸湿尸臭!
我强忍着呕吐的**,肾上腺素飙升,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低吼一声,将手中的古篆匕首奋力向前刺去!
没有预想中刺中实体的感觉,更像是扎进了一层坚韧无比、冰冷滑腻的油布!匕首尖端传来巨大的阻力,同时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顺着匕首蔓延而上,几乎要冻僵我的手臂!
“呃啊——!”女鬼发出痛苦的嚎叫,被我匕首刺中的部位冒出嗤嗤黑烟。
它受创后退,但困兽犹斗,变得更加疯狂。它在阵法范围内急速飘忽,不断从各个角度向我们发起冲击,带起道道残影和刺骨的阴风。长长的、湿漉漉的头发如同有生命的触手,时而猛地伸长抽向我们的面门,时而又试图缠绕我们的手脚。
毕哥怒吼连连,降魔杵舞得虎虎生风,金光闪烁间,将袭来的发丝尽数荡开或灼烧。徐丽娜则紧握桃木牌,白光形成一个小范围的保护圈,让女鬼不敢轻易靠近。
我紧握匕首,精神高度集中,配合着顾知意的指令,在女鬼扑来时奋力格挡或刺击。每一次交锋,那冰冷的触感和恶臭都让我几欲崩溃,但阵法似乎赋予了我一种莫名的勇气和力量,内心的恐惧被一种战斗的亢奋所压制。
顾知意稳守阵眼,手中符箓如同连珠炮般射出,或定身,或灼烧,或削弱,精准地限制着女鬼的行动,每一次命中都引得女鬼凄厉惨嚎,身上的黑气不断溃散。
这场人鬼之间的群殴持续了足足十多分钟,女鬼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淡,嘶吼声也变得越来越微弱。最终,在顾知意一连串疾如闪电的符箓轰击下,它瘫倒在阵法中央,几乎凝聚不成形,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红影在闪烁。
顾知意抬手示意我们停手。再打下去,这女鬼恐怕真要魂飞魄散了。
他走上前,点燃一根颜色深紫的线香,屈指一弹,香头亮起,一股奇异的香气散开,暂时驱散了那股恶臭。他将香烟缓缓吹向那团微弱的红影。
烟雾缭绕中,红影逐渐稳定,扭曲的形态慢慢舒展,露出了一个年轻女子的模糊面容,虽然依旧苍白,但已不再狰狞,周围的戾气也消散了大半。
顾知意沉声询问缘由。
女鬼沉默了片刻,声音飘忽而带着迷茫:“我……在找人……”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她原是附近海域的溺死之人,并非什么天生厉鬼。不久前,有一群年轻人在海滩上玩通灵游戏,无意中将游离附近的她召唤到了这片露营地。更糟糕的是,其中一人身上佩戴的某个物件,阴差阳错地将她暂时困缚于此。她浑浑噩噩,只想找到那些召唤她的人,问个明白或者……发泄怨气。每次有帐篷扎营,她都会凑过去仔细“看看”,想确认是不是那些人。
我们听完,一阵无语。果然不能用活人的逻辑去理解鬼物的行为。好在,她并非有意害人的红衣厉鬼,只是死时恰巧穿着一身红衣,加上溺死后的怨气和被困的焦躁,才显得如此可怕。
顾知意轻叹一声,不再多问。他盘膝坐下,取出法器,开始为她诵念往生咒。经文声庄严而慈悲,在寂静的海边回荡。
那女鬼的虚影在经文声中逐渐变得透明、纯净。最后,她竟然朝着我们挥了挥手,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没有提任何未了的心愿,就这样化作点点莹光,彻底消散在空气之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淡淡香火味,以及我们几人急促的呼吸和狂跳的心脏,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困兽之斗并非幻觉。
海风依旧,月光清冷,露营地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