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宅直播：我真不想见诡啊 第64章 归途

阳光，久违的、带着暖意的、真实的阳光。

我们四个人，像四摊烂泥，又像是四尊历经沧桑的雕塑，并排瘫坐在霍华德庄园前院那张唯一还算完整的、锈迹斑斑的铁艺长椅上。谁也没有力气说话，甚至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奢侈。

清晨的阳光穿透了笼罩庄园多年的阴郁薄雾，如同金色的纱幔，轻柔地披在我们身上。

那光芒带着实实在在的温度，一点点渗透进我们被阴气和恐惧浸透的衣衫，熨帖着冰冷僵硬的四肢，也试图驱散那盘踞在心底、挥之不去的寒意。

我们都微微仰着头，闭着眼，或者目光没有焦距地投向远方——那片在晨光下依旧显得荒凉、却莫名带着生机的草甸，以及更远处，天地交界处那条模糊而平静的线。

这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放空。大脑停止了思考，身体只剩下本能的呼吸和汲取温暖。毕哥额角和脸颊的伤口已经简单处理过，贴上了纱布，但细小的血痕依旧可见；

我脸上的划伤也隐隐作痛；后背衣服的破口下，是火辣辣的疼痛。

徐丽娜虽然没受什么皮肉伤，但头发散乱，精心打扮的妆容早已花掉，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恐和疲惫，平日里那股大小姐的骄纵劲儿被磨掉了大半，只剩下一种脆弱的安静。

顾知意坐在最边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那是心神和法力过度消耗的迹象，但他坐姿依旧挺拔，只是闭目眼神，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在默默运转某种法诀调理内息。

这一刻的沉默，比任何激动的欢呼或后怕的哭诉都更有力量。我们共同经历了一场超越常人理解的噩梦，此刻，阳光和寂静就是我们最好的疗愈。

上午八点整，伴随着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声音，林奈德先生那辆黑色的轿车准时驶入了庄园破败的大门。他提着一个看起来就很高级的藤编食盒下了车，当他看到我们四个人以各种“扭曲”的姿势瘫在长椅上，沐浴在阳光下一动不动时，脚步顿住了，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那错愕化为了巨大的、如释重负的敬佩和感激。

“我亲爱的朋友们！上帝保佑！你们……你们真的做到了！”他快步走过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他那口带着浓重Y国口音的中文在此刻听起来格外真诚，“我……我看了直播的最后部分……太……太不可思议了！你们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勇士！”

我们这才像是被按下了启动键，慢吞吞地、龇牙咧嘴地从长椅上挣扎起来。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我们也没客气，用他带来的瓶装水和干净毛巾简单洗漱了一下，冰冷的水拍在脸上，带来一丝清醒，也冲掉了部分血污和灰尘。

然后，便是风卷残云般的进食。什么餐桌礼仪，什么形象气质，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食盒里是标准的英式早餐：煎得焦香的培根和香肠，嫩滑的炒蛋，烤得软糯的番茄和焗豆，还有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金黄吐司和热气腾腾的烤蘑菇。

我们狼吞虎咽，吃得毫无形象。毕哥直接用叉子叉起一整根香肠就往嘴里塞，嚼得啧啧有声；我拿着吐司，将盘子里剩下的炒蛋和豆子一股脑全刮上去，卷起来大口啃咬；连徐丽娜也顾不得挑剔，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时不时还因为吃得太急而小声呛咳。顾知意吃得相对慢一些，但进食的速度也明显比平时快了不少，显然消耗巨大。

林奈德先生站在一旁，没有丝毫不耐，脸上始终带着感激的笑容，依旧用他那蹩脚但努力的中文絮絮叨叨：“真是太感谢你们了……真的……解决了这里……几百年！几百年的问题！我昨晚……几乎没睡，看着直播……心都要跳出来了……你们太勇敢了……我不知道……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吃饱喝足，胃里有了暖意，精神和体力也恢复了一些。林奈德先生再次郑重地递过来一个厚厚的、质感扎实的信封。

这一次，我们没有丝毫犹豫，由我代表团队接了过来。入手沉甸甸的，显然里面的数额远超之前谈好的价格。这是我们用命拼来的，是应得的报酬，也是对我们付出的认可。我们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坦然。

在林奈德先生不绝于耳的夸赞、“希望以后还能合作”、“一定要保持联系”的热情话语中，我们收拾好所剩不多的个人物品和装备，坐上了离开这座小镇的汽车。

透过后车窗，那座古老的、在晨光中褪去了恐怖、显露出原本沧桑轮廓的霍华德庄园渐渐缩小、远去。它像是一个终于卸下了沉重枷锁的巨人，静静地沉睡在田野之中。百年的血色诅咒已然消散，但那段混杂着恐惧、愤怒、怜悯与震撼的记忆，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了我们每个人的心底，我们知道，这需要很长时间去消化，或许永远也无法完全抹去。

车子驶入Y国繁华的都市，现代文明的喧嚣和活力瞬间将我们包围。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衣着时尚的行人……仿佛从一个世纪前冰冷血腥的噩梦，骤然穿越回了鲜活热闹的现实。强烈的反差让我们都有些恍惚。

“家人们！我们活着回来啦！”调整好心情，我再次开启了直播，背景是都市热闹的街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接下来的节目是——喜闻乐见的跨国吃播环节！带大家云游Y国，尝尝那些传说中‘美味’的……嗯，咱们客观评价哈！”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彻底放下了所有的心理负担，开启了纯粹的游客模式。我们穿梭在古老的、石板铺就的集市，看着摊位上琳琅满目的手工艺品和当地特产，闻着空气中混合着咖啡、烤面包、香料和鲜花的气息；

我们流连于各种网络上评价不错的餐厅，从最经典、被吐槽也最多的炸鱼薯条（毕哥评价：“不如咱路边摊的炸鱼！”），到需要提前预定的、环境优雅精致的下午茶（徐丽娜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仔细点评着司康饼该先抹奶油还是果酱）；

从街头小店香气四溢、用料实在的烤肉卷（我一人干了两个），到需要正装出席、氛围严肃的高级牛排馆（毕哥对着那一堆刀叉发愁，最后还是忍不住偷偷问我哪个是切肉的）；

我们甚至跑去尝试了传说中的“仰望星空派”（然后集体沉默了三秒，直播间的弹幕笑疯了）。

【哈哈哈看给孩子饿的，阳哥脸都圆了一圈了！】

【毕哥这狂野吃相，在国内丢人就算了，还丢到国外去了！】

【徐大小姐居然也在啃大汉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小顾道长在喝什么？红茶？配上这表情好像退休老干部巡视……】

【那个派……恕我直言，长得好像凶案现场……】

我感觉仅仅这两天，自己的体重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至少胖了三斤。毕哥摸着明显圆润了的肚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这趟值了！真值了！就算被鬼撵了八条街，能这么痛快吃几天，也值回票价了！”

当然，在这异国他乡的欢乐时光里，也并非全是轻松愉快的小插曲。有一次，在一个热闹的商业区，我和毕哥在一个需要投币一英镑才能进入的公共厕所门口，正准备进去，突然被一个行色匆匆、戴着灰色兜帽、身材瘦小的男人猛地撞了一下肩膀。

那人的力量不大，甚至有些虚弱，撞在毕哥结实的胸肌上，自己反而被反作用力弄得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Sorry! Sorry!” 那人低着头，声音含糊地快速道歉，口音有些奇怪。他甚至没等我们回应，就迅速站稳，像一条滑溜的鱼，低着头钻入了旁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瞬间消失不见。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句低低的、用本地俚语骂骂咧咧的尾音，似乎在抱怨我们挡了他的路。

“嘿！走路不长眼啊！急着投胎呢？”毕哥揉着被撞得有点发麻的肩膀，冲着那人消失的方向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随身的背包，拉链完好，钱包、手机等重要物品都还在。“没事，老毕，可能就是个小偷，没得手，或者就是个没礼貌的醉鬼。”我松了口气，拍了拍毕哥的背，“走吧，找个地方喝点东西，渴死了。”

这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就像投入大海的一颗石子，很快就被我们抛在了脑后，淹没在接下来的美食和欢笑中。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终于到了要离开的日子。

飞机在跑道上加速，然后轻盈地跃入云端。舷窗外，是无边无际、如同海洋般的云层，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将机舱内映照得明亮而温暖。我们系好安全带，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哎，你们说，那家叫‘金色铃铛’的餐厅，他家那个牛肉派，馅儿是不是真绝了？”毕哥舔了舔嘴唇，似乎还在回味。

“确实不错，肉炖得烂，味道也浓。”我表示赞同，“还有集市门口那家咖啡店的司康饼，我觉得比昨天下午茶那家还好吃。”

徐丽娜也加入了讨论：“我觉得那家意大利餐厅的提拉米苏才叫正宗……”

连顾知意都难得地开口评价了一句：“红茶，尚可。”

我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这几天的美食见闻，相约着下次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再来，把这次没尝到的、或者觉得特别好吃想再吃一遍的，都安排上。

机舱内气氛轻松而愉悦，仿佛那庄园里的惊魂一夜，地下室里森森的白骨，无头夫人那无声的提裙礼，以及那本记载着疯狂与血腥的日记所带来的冲击……所有那些沉重而黑暗的记忆，都随着Y国海岸线的远去，被我们刻意地、暂时地封存到了记忆深处某个不常触碰的角落。

我们似乎，真的已经忘记了，或者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忘记了。至少，在这万米高空的阳光之下，在彼此轻松的谈笑之中，表面上是这样的。

直到很久以后，当意想不到的麻烦找上门时，我们才猛然回想起那个在厕所门口撞了毕哥的兜帽男人，以及毕哥在回到工作室整理背包时，从侧袋角落里摸出来的那个冰凉、坚硬、不属于我们任何人的、刻着怪异符号的陌生金属小物件……那时我们才恍然，命运的齿轮，早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异国午后，就在我们不经意的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拨动，开启了下一段吉凶未卜的旅程。

但此刻，飞机正平稳地飞行在归家的航线上，引擎发出低沉而催眠的嗡鸣。饱餐后的满足感和连日的疲惫一起涌了上来，我们都有些昏昏欲睡。阳光透过舷窗，暖洋洋地照在脸上，让人安心。过去的惊悚似乎已经落幕，而未来的波澜，还隐匿在平静的海面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