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四人依次踏入主屋的瞬间,一股陈年灰尘混合着木头腐朽、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激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屋子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空旷。几道手电光柱在黑暗中交叉扫射,勉强勾勒出内部的轮廓。这里似乎被搬空过,只留下几把缺胳膊少腿的破旧木椅歪倒在角落,地上散落着大量碎裂的木块和木屑,在尘土中半掩半露。
“我靠,这么多碎木头……”毕哥用手电照着脚下,用脚尖小心地拨弄了一下一片较大的碎木片,那木片边缘似乎有雕刻的痕迹,“这些……该不会是牌位吧?”
他的话让本就阴森的气氛更添了几分寒意。没人接话,大家只是更警惕地移动着手电光束,扫过墙壁、房梁、以及屋内更深的阴影处。
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灰尘,手电光柱中能清晰看到无数尘埃微粒飞舞。正对着大门的位置,似乎曾经摆放着什么大型物件,地面留下一个相对干净的矩形痕迹,两侧斑驳脱落的墙面上,还残留着几缕褪成灰白色的红纸——那是早已模糊不清的对联残骸。灰尘太大,我们没敢靠得太近细看。
死寂。只有我们略显压抑的呼吸声和脚下偶尔踩到碎木发出的“咔嚓”轻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咯吱……”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木质挤压声,突兀地从屋内一侧的楼梯方向传来!
我们四人的手电光几乎是同一瞬间,齐刷刷地汇聚到那座通往二楼的、黑黢黢的木楼梯上!光束交织,将剥落的油漆、破损的台阶照得惨白。
楼梯上空无一物。
“刚才……是脚步声?”徐丽娜紧握着匕首,声音压得极低。
“像是踩在老旧木板上的声音。”毕哥也眯起了眼睛,降魔杵横在身前。
顾知意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楼梯上方那片未被光照亮的黑暗,眉头微蹙。
“咯吱……咯吱……”
那声音又响了两下,这次更清晰了些,仿佛真的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
我们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手电光死死锁定声音来源。
突然!
一个原本靠在楼梯转角墙边的、边缘破损的旧木盆,毫无征兆地凭空飞了起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抡起,带着一股阴冷的风,呼啸着朝我们四人所在的位置狠狠砸来!
“小心!”毕哥反应最快,低吼一声,庞大的身躯向侧面灵敏地一扭。
“砰——哗啦!”
木盆擦着毕哥的肩头飞过,砸在我们身后不远处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木片四溅。
几乎与此同时,仿佛被这一下打破了某种平衡,整栋死寂的宅子里,瞬间爆发出各种混乱的怪响!
“咚咚咚!”像是有人在楼上疯狂跺脚。
“嘎吱——嘎吱——”是老旧家具被剧烈摇晃的声音。
“呜呜……嗬嗬……”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分不清是哭是笑的诡异声响,从四面八方涌来,层层叠叠,灌入耳中!
“在上面!”顾知意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他猛地抬头。
我们顺着他凝重的目光,再次将手电光聚焦到楼梯上。
这一次,楼梯不再空荡。
只见在通往二楼的台阶上,影影绰绰地,浮现出了七八个人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穿着样式老旧、颜色灰暗的衣服,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低着头,仿佛在俯视着我们。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人影身上,全都布满了狰狞可怖的刀伤!深可见骨的伤口翻卷着,汩汩地往外冒着暗红近黑的“鲜血”!那些“血液”顺着他们的身体滴落,在积满灰尘的木质台阶上,汇聚成一小滩一小滩刺目的红色,然后蜿蜒着向下流淌,仿佛在楼梯上画出了一道道血痕!
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仿佛瞬间充斥了鼻腔,即使明知可能是幻象,那股味道也真实得让人反胃。
徐丽娜脸色发白,捂住了口鼻。毕哥喉结滚动了一下,握紧了降魔杵。我也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但经历多了,恐惧反而被一种冰冷的警惕取代。
“尘归尘,土归土,幻象迷心,当破!”
顾知意口中清叱一声,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不知何时已夹住一根深褐色的特制线香,香头无火自燃,腾起一缕笔直的青色烟雾,散发出一种极其清冽、直透神魂的奇异香气!
烟雾迅速弥漫开来。
楼梯上那些浑身浴血、表情痛苦扭曲的人影,如同被清水冲刷的墨迹,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发出无声的嘶吼,随即飞快地淡化、消散。台阶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也如同阳光下的露水,迅速蒸发消失,只留下原本积满灰尘的木质表面。
宅子里的各种怪响,也随之戛然而止。
一切重归死寂,仿佛刚才那骇人的一幕从未发生。
但我们都清楚,那绝不是简单的幻觉。有什么东西,被激怒了,或者……被惊动了。
我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正想开口说话,脖颈后面毫无征兆地传来一股极其细微的、冰冷的触感——就像是有人贴得很近,对着我的后颈,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汗毛倒竖!我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握着弯月刀的右手猛地向后反手一挥!
“嗤啦——!”
刀锋似乎划过了某种无形却有质的东西!
“啊——!!!”
一声凄厉短促、充满痛苦和怨毒的惨叫,几乎紧贴着我的后脑勺炸响!与此同时,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后脑勺的一小撮头发,被某种锋利的东西齐刷刷地割断了,发丝飘落!
“卧槽!”我惊出一身冷汗,顺势向前一个翻滚,拉开距离,半跪在地转身警戒。
“阳子!”毕哥也看到了我断落的头发,惊怒交加,他反应极快,几乎在我翻滚的同时,已经怒吼着抡起沉重的降魔杵,朝着我刚才身后的上方空气,用尽全力狠砸下去!
“嘭!”
降魔杵砸中了什么!一声闷响,伴随着骨骼碎裂般的“咔嚓”声,一个略显肥胖、穿着旧式短褂的模糊身影被硬生生从半空中“砸”了出来,它扭曲着,脸上带着惊愕和痛苦,没等落地,便“噗”地一声化作一股黑烟溃散,只留下一丝淡淡的腥气。
“娜娜小心!”顾知意的提醒几乎同时响起。
只见徐丽娜身侧的阴影里,一个披头散发、满脸是血污的女鬼悄无声息地探出半个身子,枯瘦乌黑的鬼爪正伸向她的脖颈!
顾知意身影一动,已挡在徐丽娜身前,手中铜钱剑划过一道金色的弧光,精准地斩向那女鬼的手臂!
“噌!”
剑锋过处,几缕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色长发应声而断,落在地上竟如毒蛇般扭动了几下才化作黑灰。那女鬼发出一声更加尖锐刺耳的惨嚎,捂着断发处,怨毒地瞪了顾知意一眼,身形向后一缩,融入墙壁的阴影,消失不见。
短短几秒钟,接连两次袭击,虽然都被化解,但那股弥漫在宅子里的恶意和阴冷,却越发浓重了。
“滚出去!”
一个带着浓重怨气、嘶哑却又明显属于少年变声期的嗓音,猛地从屋子各个角落同时响起,层层叠叠,带着回音,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重复:
“这里是我家!”
“快滚出去!”
“滚!”
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被侵犯领地的愤怒和一种蛮横的排斥。
顾知意持剑而立,神色平静无波,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锐利。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那嘈杂的回音:
“逝者已矣,阴阳两隔。此身既殁,灵当归位。强留人间,不过徒增执念,扰人清静,亦困己魂。此处已非尔等家园,何不放下,归于该去之地?”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力量,让那嘈杂的“滚出去”声浪为之一滞。
但紧接着,空荡荡的宅子里,响起了笑声。
起初是低低的、压抑的轻笑,随即变成了咯咯的怪笑,然后是苍老的干笑、妇人尖利的笑声、孩童天真却诡异的嬉笑……各种笑声混杂在一起,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最后汇聚成一股充满恶意、嘲讽和混乱的声浪,从四面八方冲击着我们的耳膜和心神!
“嘻嘻……哈哈哈……”
“嘿嘿……不走?那就留下吧……”
“陪我们……永远留下来……”
笑声在空旷破败的宅子里回荡、放大,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人”正围着我们,指指点点,发出最恶毒的嘲笑。
手电光在笑声中似乎都变得不稳定起来,光影晃动,周围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开始蠕动、拉伸,化作各种扭曲怪诞的形状,向我们缓缓逼近。
阴风骤起,卷起地上的灰尘和碎木屑,打着旋儿扑向我们。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度,冰冷的寒意穿透衣物,直往骨头缝里钻。
毕哥和徐丽娜背靠背站立,脸色凝重。我紧握着弯月刀,刀身上传来的微凉触感让我保持着一丝清醒。顾知意则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感知着什么,手中的铜钱剑发出低不可闻的嗡鸣,剑身上串联的铜钱隐隐有微光流转。
笑声依旧,恶意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