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列车员简短沟通后,我们在前方一个小站下了车。夜色已深,小站空旷寂寥,只有几盏昏暗的灯照着冷清的站台。早就接到通知的站务人员已经等候多时,交接了一把车钥匙给我们,又指了指站外一条不起眼的水泥路:“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开,大概一小时左右就能看到老鹰岭隧道了。那边……比较偏,你们千万小心。”
我接过钥匙,道了声谢。我们一行四人走出站外,果然看到一辆半旧的越野车停在路边。上车,发动引擎,我驾驶着车子,拐上了那条仅容一车通过的水泥路,沿着铁路线的方向,一头扎进了浓墨般的夜色里。
车灯如同两柄利剑,劈开前方有限的黑暗。路两边是影影绰绰的荒地和更远处黑沉沉的山峦轮廓,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无尽的夜和耳边呼啸的风声。按照估算,到隧道大概要一小时。车厢里很安静,大家都养精蓄锐,只有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
开了约莫半小时后,路面开始变得不那么平整。水泥路面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裂缝和小坑洼,车子开始颠簸起来。更明显的是,路面上散落着不少从旁边小山坡滚落下来的土块和碎石,有的还挺大,需要小心避让。周围的景象也越发荒凉,几乎看不到任何人烟灯火,连虫鸣都稀少,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
“这地方……够偏的。”毕哥望着窗外黑乎乎的景象,嘀咕了一句。
“快到了吧?”徐丽娜看着导航,屏幕上代表我们的小点正在一片代表无路的空白区域边缘移动。
我正要回答,前方车灯照射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一个更为深沉的、仿佛将光线都吞噬进去的黑色缺口——那应该就是隧道所在山体的轮廓了!
可就在车子又前行了百来米,隧道口已经清晰可见,如同巨兽张开的黝黑大嘴时——
“突突……咔!”
引擎发出一阵无力的颤抖,紧接着猛地熄火了!
“嗯?”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拧动钥匙重新打火。
“哒哒哒……”启动马达空转着,引擎却毫无反应。再试,依旧如此。
“怎么回事?没油了?”毕哥探过头来看油表,“还有大半箱啊!”
我连续试了几次,车子纹丝不动,如同变成了一堆铁疙瘩瘫在这荒郊野岭。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我看向副驾驶的顾知意:“顾小哥,这……是那些东西搞的鬼?”
顾知意没有立刻回答,他降下车窗,凝神感知着窗外涌进来的、阴冷而带着泥土腥气的夜风,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阴气扰乱了机括运转之气。此地已近巢穴,它们不欢迎外来者。”
“看来得步行了。”我无奈地拔出钥匙。大家各自拿起随身的背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装备——强光探照灯、武器、应急物品、还有顾知意给的符箓线香。
推开车门,一股远比车内感觉更阴冷的山风立刻卷了进来,激得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四道强力探照灯的光柱亮起,刺破黑暗,勉强给我们带来一些安全感。隧道口在前方大约两百米处,黑黢黢的,沉默地等待着。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水泥路继续向前走,脚下不时踩到滚落的土块,发出咯吱的声响。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得只能听到我们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以及夜风吹过荒草和石缝的呜咽。
走了大概几十米,一直警惕着四周的毕哥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等等……你们有没有听见……旁边草丛里好像有声音?”
我们立刻停下,屏住呼吸。果然,就在右侧那片几乎有半人高的枯草丛深处,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声,像是有什么小东西在快速穿行。
紧接着,“嗖!嗖!”两个矮小的黑影猛地从草丛里窜了出来,在探照灯光边缘一闪而过,又迅速没入了前方更茂密的草丛里,只留下一阵更响的草叶摩擦声,由近及远,很快消失。
“呼……吓我一跳,”徐丽娜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好像是两只野兔子或者山鼠什么的。”
“这荒山野岭的,有小动物正常。”毕哥也放松了些,但手里的探照灯依旧警惕地照着那片草丛。
这个小插曲并未让我们放松警惕,反而更加小心。很快,我们来到了隧道口前。巨大的拱形洞口如同怪兽的咽喉,里面是绝对的黑暗,探照灯的光柱射进去,仿佛被吞噬了大半,只能照亮入口处一小片湿漉漉、长满青苔的墙壁和地面。
顾知意站在洞口,没有立刻进去。他取出了那个老旧的罗盘,托在掌心。只见罗盘上的指针此刻正微微颤抖着,并不像之前遇到强磁场那样疯狂乱转,而是以一种不规则的、仿佛受到多种力量拉扯的方式小幅度摆动。
“里面阴气极重,且驳杂不堪,”顾知意凝视着罗盘,眉头微蹙,“怨念不止一股,相互纠缠,年深日久,已然与此地地脉阴气深深结合。难怪能影响到疾行的列车。”
他收起罗盘,率先迈步:“进去吧,跟紧,莫要走散。”
我们紧随其后,踏入了隧道。一股比外面更加阴冷潮湿、混合着浓重霉味和铁锈味的气息瞬间将我们包围。隧道内是纯粹的黑暗和回声放大后的寂静,只有我们几人的脚步声和探照灯扫过墙壁、地面的光斑在移动。
沿着边缘的维修通道往前走,隧道似乎深不见底。偶尔,探照灯光扫过的角落,会有一两只受惊的小动物(可能是蝙蝠或更大的老鼠)飞快掠过,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但很快又归于死寂。除了我们的动静,这里仿佛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坟墓。
又往前走了一段,走在最前面的顾知意毫无预兆地突然停住了脚步。我跟得太近,差点一头撞在他背上。
“顾小哥?”
“仔细听。”顾知意压低声音,侧耳倾听。
我们立刻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起初,只有一片寂静。但渐渐地,一种极其细微、仿佛是从极遥远地方传来,又像是紧贴在耳边的声音,钻入了我们的意识。
那是……呓语声!
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带着无尽的痛苦和迷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好……黑……”
“冷……好冷……”
“为什么……出不去……”
“放我……出去……”
紧接着,又夹杂进一些充满怨毒和愤怒的、咬牙切齿般的怒骂和诅咒,声音嘶哑扭曲,听得人头皮发麻,心脏都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这些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更像是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在这空旷死寂的隧道里回荡,更添十分诡谲和恐怖!
“是……是那些……”徐丽娜的声音有些发颤。
她话音未落——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一阵清晰的、仿佛有什么多足生物在粗糙地面上快速爬行的声音,猛地从隧道深处传来!而且,正迅速朝着我们所在的位置接近!
“来了!”毕哥低吼一声,举起降魔杵,探照灯光死死锁定声音来源的方向。
顾知意也横移半步,挡在我们侧前方,手中已然握住了铜钱剑。
声音越来越近!探照灯的光柱尽头,一个难以名状的、扭曲怪异的物体,正以惊人的速度沿着隧道墙壁和地面交替爬行,朝我们冲来!
那东西体型不大,约莫半人高,但形态极其诡异。它似乎没有固定的形状,身体像是一团不断蠕动变化的黑雾,表面却又隐约呈现出类似节肢动物或扭曲人形的轮廓,几条类似肢体又似触手的东西支撑着它快速移动,所过之处,留下淡淡的黑色湿痕。
在强光探照灯下,它那不断变幻的形态和散发出的浓烈恶意,显得格外骇人!
“哼!”顾知意不退反进,手中铜钱剑金光微闪,迎着那冲来的怪异物体,手腕一抖,剑身如同灵蛇吐信,疾点而出!
“嗤——!”
一声轻响,铜钱剑精准地刺中了那团黑雾的核心!
“嗷——!”一声尖锐得不似人声的惨嚎响起!那怪异物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剧烈地扭曲、收缩,黑雾翻腾,最终“噗”地一声,彻底爆散开来,化作一缕更淡的黑烟,迅速消散在隧道阴冷的空气中。
隧道内重新恢复了寂静,那些恼人的呓语和怒骂声也似乎随着怪物的消失而减弱了许多。
我们刚松了口气——
“滋滋……咔!”
手中的强光探照灯,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发出刺耳的电流杂音!紧接着,就像被同时掐断了电源,“咔”一声轻响,四盏探照灯齐齐熄灭!
绝对的黑暗瞬间将我们吞没!眼睛甚至来不及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变化!
“卧槽!”毕哥骂了一句。
“别慌!”我和毕哥早有准备,几乎在灯灭的瞬间,就同时从腰间战术包摸出了几根冷光棒,用力一折——
“咔嚓!”几声脆响,幽白、黯淡的冷光亮起,勉强驱散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将我们周围几米范围映照得一片惨淡诡谲。冷光下,每个人的脸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大家靠拢,小心……”我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到,一只冰冷、沉重、带着粗糙质感的手,猛地搭在了我的左肩膀上!
那力量极大,如同铁箍,瞬间将我定在原地!我甚至能感觉到那“手指”尖锐的末端透过衣服,抵在我的皮肤上,带来刺痛和刺骨的寒意!
我头皮瞬间炸开!根本不敢回头,本能地就想向前扑倒翻滚,脱离控制!
然而,肩膀上的力量远超我的想象!我奋力前冲,身体却如同被钉在地上,纹丝不动!一股冰冷的、带着腥臭和绝望的气息,从身后扑面而来!
“昭阳!”站在我对面的毕哥,借着冷光看到了我身后的情形,两只眼睛猛地瞪得滚圆,脸上血色尽褪,随即爆发出惊怒的狂吼:“我去你妈的!!!”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肾上腺素飙升,抡起手中的降魔杵,带着全身的力气和暴怒,朝着我身后那看不见的“东西”狠狠砸了过去!
几乎在毕哥怒吼的同时,我也被那极致的恐惧和求生欲激发出凶性,右手一直紧握着的弯月刀,凭着感觉,咬紧牙关,反手朝着自己左肩后侧,大概腰腹的位置,用尽全力捅了过去!
“嘭!!!”
“噗嗤——!”
降魔杵砸中实物的闷响,和我匕首刺入某种坚韧物体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嗷——!!!”
一声凄厉、痛苦、充满暴戾却又夹杂着惊惶的怪叫,紧贴着我后脑勺轰然炸响!那声音尖锐刺耳,完全不似人类,倒有几分像是……受伤野狼的嚎叫!
按住我肩膀的冰冷力量骤然消失!我浑身一轻,借着前冲的惯性,踉跄着向前扑出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喉咙。
冷光灯惨白的光线下,只看到我身后的地面上,似乎有一小滩迅速渗入砖缝的黑色污渍,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那袭击我的东西,已然不见了踪影。
隧道深处,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们几人粗重惊魂的喘息声,在空洞地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