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三害异界游 第124章 艰难背负出深坑，归途沉重添新愁

哪吒那清脆的、带着奶香味的疑问，如同投入沸腾油锅中的一滴清水，在这弥漫着恐怖威压和痛苦嘶嚎的空地上，显得如此突兀，却又异常清晰地传入了那抱头挣扎的恐怖存在的感知中。

脚脚……痛痛？

像踩到刺一样？

这幼稚到可笑的问题，却像是一把生锈的、却恰好能插入锁孔的钥匙，猛地撬动了悟空那破碎混乱的意识中某个被无尽痛苦和愤怒掩埋的、极其微不足道的角落。

踩到刺……

多么遥远……多么渺小……多么……熟悉的痛楚？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只是一只无法无天、穿梭于山林之间的石猴时……也曾被山间的荆棘刺破过脚掌……那时，他会暴躁地拔掉刺，呲牙咧嘴地对着荆棘丛咆哮，然后很快又忘掉这点小痛楚，继续去偷桃子、闹龙宫……

那种痛……和现在这种撕心裂肺、焚魂蚀骨的痛苦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可是……为什么……这一丝微不足道的、早已遗忘的感觉……却让此刻那无边无际的痛苦海洋……泛起了一丝……不一样的涟漪？

它那庞大的、剧烈颤抖的身躯，猛地顿了一下。

那充斥着疯狂和痛苦的嘶嚎声，也戛然而止。

覆盖着焦硬外壳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僵硬的、仿佛锈蚀了万年的轴承般的滞涩感，低了下来。

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巨眸，穿透弥漫的烟尘和自身散发的恐怖能量波动，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看”向了声音的来源——那个趴在担架边、正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它的小不点。

渺小。

脆弱。

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

但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纯粹的好奇和……一丝懵懂的……关心？

还有那股气息……那股微弱却异常纯净、让他感到莫名熟悉和悸动的火焰气息……就是从这个小东西身上散发出来的？

悟空那混乱狂暴的意识，再次陷入了短暂的凝滞。毁灭的**和那丝古怪的悸动再次激烈冲突。

它那抬起的、原本准备再次拍下的巨爪，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爪尖凝聚的毁灭能量明灭不定，时而暴涨，时而萎缩。

整个空地，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极其脆弱的平衡之中。

只有那粗重灼热的呼吸声，以及碎片散发出的柔和光晕，在无声地对抗着。

时间仿佛再次被拉长。

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难熬。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撤离到远处的人们，远远看到这僵持的一幕，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看不到细节，只能看到那魔神般的身影低下头，巨大的爪子悬在领主大人和小主人的头顶，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

一直强撑着一丝清明、密切感知着外界变化的杨戬，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悟空的状态极不稳定，那丝源于哪吒的悸动不知能维持多久！必须趁现在它陷入困惑和迟疑的时机，做最后的尝试！

他再次压榨起那早已干涸的神魂本源，无视那几乎要让他彻底消散的剧痛，将最后一丝微弱的意念，混合着碎片散发出的安抚波动，以及那一丝玉清道韵，艰难地、如同耳语般，传递向悟空：

“……故人……杨戬……” “……并无……恶意……” “……你……伤重……需……助……” “……信我……”

这丝意念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清晰地表达了他的身份和意图。

“故人？杨戬？”

悟空那庞大的身躯再次一震！覆盖着硬壳的面部看不出表情，但那双燃烧的金眸却剧烈地闪烁起来！

这个名字……这个名字……

一些更加混乱、更加支离破碎的画面猛地冲击着它的意识！

冰冷的月光……巍峨的南天门……呼啸的法宝……三尖两刃刀……还有那双……冰冷淡漠的……天眼……

愤怒！敌意！厮杀的渴望！这些负面情绪瞬间如同火山般爆发，几乎要再次淹没那丝迟疑！

但……紧接着，又是更多矛盾的画面闪过……

似乎……也有过……并非纯粹你死我活的时刻？……蟠桃会上的偷鸡摸狗？……太上老君丹房里的互相拆台？……甚至……在某次更大的劫难面前……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联手？

混乱！无比的混乱！

它的头颅仿佛要炸开！抱头的巨爪猛地用力，甚至抓裂了覆盖额角的焦硬外壳，露出下面暗金色的、扭曲的筋肉！

“呃啊啊啊——！！！”它再次发出了痛苦无比的咆哮，但这一次，咆哮声中那纯粹的毁灭**，似乎减弱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迷茫和挣扎。

它那悬在杨戬头顶的巨爪，最终……并没有落下。

而是猛地收了回去！

它不再看向杨戬，似乎那个名字和相关的记忆让它更加痛苦。它那燃烧的金眸，再次转向了那个让它感到一丝莫名悸动和……平静（碎片和哪吒气息的影响）的小不点。

看了几秒钟后，它那庞大的身躯，竟然缓缓地……转了过去！

它不再理会地上的杨戬和哪吒，迈开沉重的、依旧有些踉跄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着旁边那片相对完好、地势稍高的坡地走去。

然后，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

它那庞大的身躯，缓缓地、带着一种极度疲惫和虚弱的姿态，坐了下来。甚至可以说是……瘫坐了下去。

巨大的背脊微微佝偻着，那颗恐怖的头颅低垂，燃烧的金眸也黯淡了许多，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前方虚空，仿佛陷入了某种深沉的、混乱的自我挣扎和修复之中。

那滔天的凶威和杀意，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主动针对任何人。

它似乎……暂时……失去了兴趣？

或者说，它那破碎的神魂和沉重的伤势，已经不允许它再继续爆发下去，本能地选择了……休憩？

空地之上，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压力，骤然一轻！

死里逃生！

真正的死里逃生！

远处观望的人们几乎要虚脱倒地，不少人直接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如同离开了水的鱼。

老约翰（被紧急救治后勉强苏醒）和汤姆等人，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虽然那恐怖的存在依旧近在咫尺，危机远未解除，但至少……最 immediate 的死亡威胁，似乎暂时过去了！

“快！快趁现在！把大人和小主人抬回来！”老约翰嘶哑着下令，声音都在发抖。

几个胆大的民兵立刻冲上前，小心翼翼地、用最快速度将担架（连同上面昏迷的杨戬和好奇张望的哪吒）抬了起来，飞也似的冲回了领主府内，紧紧关上了大门。

直到背靠着厚实的（尽管已经破损）门板，所有人才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杨戬被迅速送回房间，再次进行紧急救治。他这次是真的耗尽了所有，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但奇迹般地，那崩溃的趋势似乎被遏制住了，仿佛有一股柔和的力量（来自碎片和哪吒）在勉强维系着他最后的生机。

哪吒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刚才经历了何等危险，回到熟悉的环境，打了个小哈欠，又有点困了，但依旧抱着那块碎片不撒手。

府外，那片坡地上。

庞大的焦黑身影如同化作了一座沉默的山峦，一动不动。只有那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身体无意识的抽搐，显示着它依旧活着，并且体内正进行着某种激烈的冲突和缓慢的修复。

它没有离开，也没有再发动攻击。

就像一颗不知道何时会爆炸的、威力足以毁天灭地的炸弹，被暂时放在了他们的家门口。

所有人的心中，都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他们……该怎么办？

…… 数日后。

领主府内依旧弥漫着紧张和压抑的气氛，但基本的秩序已经恢复。围墙被简单加固，伤员们得到了进一步的救治。老约翰伤势过重，依旧卧床，但性命无忧。汤姆拖着伤腿，负责起领地的日常管理和警戒。

杨戬依旧昏迷，但情况没有继续恶化，那块被哪吒抱着的碎片持续散发着温和的力量滋养着他，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哪吒似乎彻底喜欢上了那块“亮亮的牌牌”，走哪儿抱到哪儿，偶尔还会举起来对着窗外坡地上那个“黑黑的大叔叔”照一照，嘴里嘀咕着“不痛不痛”，让人哭笑不得又提心吊胆。

而府外坡地上的那位“邻居”，这几日也异常“安静”。

它就一直坐在那里，如同雕塑。偶尔会因为体内的痛苦而发出低沉的咆哮或抽搐一下，引得领地内一阵鸡飞狗跳，但始终没有站起来，更没有表现出攻击性。

它似乎在凭借某种本能，缓慢地吸收着周围环境中稀薄的能量（主要是地热和混乱的魔法元素），修复着那惨不忍睹的创伤。它体表那些焦黑的硬壳开始更大面积地脱落，露出下面新生的、颜色更加鲜亮一些的暗金色筋肉，断臂处也不再流淌熔岩，而是被一层暗金色的能量薄膜覆盖。

甚至有一次，在深夜，有守夜的民兵似乎听到从那方向，传来了一阵极其低沉、断断续续的、如同梦呓般的模糊哼唧声，调子古怪而苍凉，仿佛某种古老而悲伤的歌谣碎片，但很快就消失了，仿佛只是幻觉。

这种诡异的“和平”，并没有让领民们感到安心，反而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不知何时落下的利剑，让人寝食难安。

他们不知道这位“邻居”什么时候会彻底恢复，恢复之后又会做什么？是离开？还是……毁灭一切？

他们更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它？靠近？驱逐？还是……祈祷它永远这样坐下去？

所有的问题，都指向了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人。

只有他，似乎才真正了解这恐怖存在的来历，才有可能找到应对的方法。

这日正午，汤姆拖着伤腿，再次来到杨戬的房间查看情况，脸上写满了忧愁。

他看着昏迷的杨戬，又看了看窗外远处那如同山峦般的恐怖身影，叹了口气，对一旁守候的老管家道：“老先生，大人这……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啊？外面那个……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我这心里，实在没底啊……”

老管家也是满面愁容，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床上昏迷的杨戬，手指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如同蝶翼般低垂的睫毛，颤抖着，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破旧的屋顶。

然后，他听到了汤姆的声音。

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沙哑干涩的声音：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