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胤在陕北扯起“闯王”大旗的消息,如同一声凄厉的号角,宣告着大明帝国躯体上的溃烂已无法掩盖。尽管崇祯第一时间下旨剿抚并用,并严查地方官吏,但他知道,在粮食问题得到根本解决之前,这烽火只会越烧越旺。
压力如同实质般挤压着紫禁城的空气,也挤压着少年天子本就紧绷的神经。王承恩遇袭事件的阴影尚未散去,北方边镇又传来后金兵马频繁调动的警讯,如今内地腹心再起火,这一切都像催命的符咒,逼迫他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不能再等了!魏忠贤必须立刻解决!
西暖阁内,烛火摇曳。崇祯面前站着寥寥数人:伤势未愈、脸色苍白的王承恩,神情肃穆的成基命、钱龙锡,以及一身戎装、杀气未消的骆养性和李若琏。这是他现在能完全信任的核心班底。
“诸位爱卿,”崇祯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决绝,“内忧外患,已不容朕再虚与委蛇。魏忠贤盘踞宫禁,爪牙遍布,乃国之大害。今日,朕欲行险招,与其摊牌,彻底铲除此獠!”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知道最关键的时刻终于到来。
“陛下,魏阉经营多年,司礼监、东厂、乃至部分京营皆在其掌握,若贸然动手,恐其狗急跳墙……”成基命老成持重,不无担忧。
“所以,必须快!必须狠!”崇祯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打蛇打七寸!朕已决意,不再纠缠于细枝末节,直接锁定魏忠贤本人!”
他看向骆养性和李若琏:“骆卿,李卿,你二人麾下最可靠的精锐,能调动多少?”
骆养性沉声回答:“陛下,臣与李佥事可调动绝对可靠的缇骑、力士,约三百人。皆是敢战死士。”
“三百人……够了!”崇祯深吸一口气,“目标,司礼监值房!时间,明日寅时三刻!此时宫门下钥,各处守卫最为松懈,亦是那老贼习惯起身准备早朝文书之时!”
他走到御案前,铺开一张粗略的宫禁地图:“骆养性,你带两百人,直扑司礼监值房,务必生擒魏忠贤!若有抵抗,格杀勿论!李若琏,你带一百人,分守司礼监通往内宫及宫外的几条要道,拦截任何可能前来救援或报信之人!”
“臣,领旨!”骆养性和李若琏抱拳,眼中燃起战意。
“成卿,钱卿,”崇祯又看向两位文臣,“明日早朝,无论宫内发生何事,你二人需稳住朝堂,控制舆论。待朕信号,便立刻联同其他可靠官员,上奏弹劾魏忠贤十大罪状!朕要让他,在朝堂之上,身败名裂!”
“老臣,臣遵旨!”成基命和钱龙锡躬身领命,心情激荡。他们知道,这将是一场决定帝国命运的赌博。
最后,崇祯看向王承恩,语气放缓:“王大伴,你伤势未愈,明日就在乾清宫留守,协调内外,确保消息畅通。朕……需要你坐镇中枢。”
王承恩挣扎着想跪下:“老奴……老奴愿随皇爷一同前往!”
“你的忠心,朕知道。”崇祯扶住他,“但你的伤……留下,就是帮朕最大的忙。”
安排已定,众人领命而去,各自准备。西暖阁内,只剩下崇祯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紧张、恐惧、兴奋、决绝……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这是他穿越以来,最大的一次冒险,也是他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第一步。
他知道,魏忠贤绝非易与之辈,明日行动,胜负难料。但王承恩的血,陕西的烽火,北境的威胁,都让他没有了退路。
“要么君临天下,要么……煤山歪脖子树。”他低声自语,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
……
寅时初,夜色最浓重的时刻。紫禁城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寂静无声,只有巡更太监单调的梆子声偶尔划过夜空。
骆养性和李若琏率领的三百名精锐缇骑,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借着建筑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司礼监值房所在区域渗透。他们身着黑色夜行衣,口衔枚,马裹蹄,动作迅捷而整齐,显然经过了反复演练。
司礼监值房外,一如既往地有侍卫值守,但人数不多,精神状态也带着夜班的松懈。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死亡的黑影已经将他们悄然包围。
骆养性隐在一根廊柱后,对李若琏使了个眼色。李若琏会意,带着他那一百人,如同狸猫般散开,迅速控制了值房外围的几个关键路口和门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凝固。骆养性紧紧盯着值房那扇透出微弱灯火的大门,计算着时间。
寅时三刻!
“动手!”骆养性低吼一声,如同猛虎出闸,率先冲向值房大门!他身后的缇骑如同潮水般涌上!
“什么人?!”
“有刺客!”
值守的侍卫这才惊觉,仓促拔刀迎敌,但面对如狼似虎、早有准备的锦衣卫精锐,他们的抵抗如同纸糊一般,瞬间就被砍翻在地。
“砰!”
骆养性一脚踹开值房大门,冲了进去。值房内灯火通明,几个当值的小太监吓得瘫软在地,而那张象征着内廷最高权力的紫檀木大案后,却空无一人!
魏忠贤不在?!
骆养性心头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搜!给我搜!”他厉声喝道,缇骑们立刻在值房内翻箱倒柜,但哪里还有魏忠贤的影子?
就在这时,值房内侧一扇不起眼的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
“小心!”骆养性反应极快,猛地向旁一闪。
“咻咻咻——”数十支淬毒的弩箭从屏风后激射而出,将冲在前面的两名缇骑瞬间射成了刺猬!
“有埋伏!”骆养性又惊又怒,挥刀格开射来的弩箭,“冲过去!”
缇骑们顶着弩箭,悍不畏死地冲向屏风。屏风后被暴力推开,露出后面一条幽深的密道入口,几个穿着黑色劲装、手持连弩的太监正边射边向密道内退去!
“追!绝不能让他跑了!”骆养性眼睛都红了,若是让魏忠贤从这密道逃脱,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锦衣卫与密道口的伏兵激战之时,司礼监外,突然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兵甲碰撞声!隐约还能听到李若琏的怒吼和兵刃交击之声!
外面也打起来了!魏忠贤果然还有后手!他不仅安排了伏兵,还在外围布置了援军!
值房内的战斗瞬间白热化。那几名黑衣太监武功高强,且占据地利,借助密道口狭窄的地形,竟一时挡住了锦衣卫的猛攻。
骆养性心急如焚,他知道必须尽快解决这里的战斗,然后去支援外面的李若琏,否则一旦被内外夹击,他们这三百人很可能全军覆没!
“用手雷!”骆养性怒吼道。
几名缇骑立刻掏出黑乎乎的铁壳震天雷,点燃引信,奋力投向密道口!
“轰!轰!”
几声巨响,硝烟弥漫,碎石横飞!密道口的抵抗瞬间被炸哑了一半。
“杀!”骆养性趁机带头冲了过去,刀光闪过,将残余的伏兵砍翻在地。
他看也不看密道,留下部分人手看守,自己带着其余人转身就向外冲去。现在,必须尽快与李若琏汇合,解决外面的敌人!
司礼监值房外的空地上,战斗更加惨烈。李若琏率领的一百人,正与数量远超他们、穿着京营号衣的士兵混战在一起!这些京营士兵显然是魏忠贤暗中掌控的力量,在此刻发挥了作用。
“骆指挥!小心!他们有备而来!”李若琏浑身浴血,看到骆养性冲出来,大声提醒。
骆养性二话不说,加入战团。锦衣卫缇骑虽然精锐,但人数处于劣势,且经过值房内的厮杀,已有损耗,此刻面对养精蓄锐的京营士兵,战局一时间陷入了胶着。
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哀嚎声打破了紫禁城黎明的宁静,火光与血光交织,将这片象征着内廷权力的区域变成了修罗场。
乾清宫内,崇祯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厮杀声,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王承恩挣扎着站在他身边,脸色比纸还白。
“皇爷……骆指挥他们……”王承恩的声音带着颤抖。
“朕相信他们。”崇祯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但微微颤抖的袍袖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知道,自己把所有的赌注都压了上去。赢了,海阔天空;输了,万劫不复。
他走到殿门前,望向司礼监方向那片被火光照亮的天空。
摊牌的时刻,终于到了。而这场赌博的结局,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