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徽州大学,在毕业典礼的喧嚣落幕后,迅速陷入了一种空旷而慵懒的宁静。暑假如期而至,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梧桐树叶被晒得油亮亮的,纹丝不动,蝉鸣声嘶力竭,成了校园里最持久的主旋律。大部分学生拖着行李箱陆续离校,热闹的宿舍楼变得空空荡荡,食堂只开放少数窗口,图书馆也缩短了开放时间,只有零星留校备考或实习的学生还在校园里穿梭,脚步匆匆,带着明确的目标。空气里弥漫着灼人的热浪和一种万事皆休后的、略带滞涩的安静。
对林夜而言,这个暑假的开端,伴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又酸涩的复杂心绪。毕业典礼上那个短暂的拥抱,像一枚投入心湖的深水炸弹,激起的涟漪至今未平。那份清晰无误的靠近和洛薇薇眼中一闪而过的柔软,让他确认了彼此的心意,也让他对即将到来的、至少两个月的分离,感到了实实在在的怅惘。
离校前的几天,气氛有些微妙。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洛薇薇忙于办理离校手续、打包行李、与朋友告别,林夜也要处理社务交接和准备自己的暑期社会实践。每一次短暂的碰面,都像是在倒计时的沙漏上又撒下了一把沙子。对话内容平常,无非是“东西收拾好了吗?”“路上小心。”“保持联系。”但眼神交汇的瞬间,总有一种无声的电流悄然穿过,带着不舍,也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约定。
送洛薇薇去车站那天,是一个格外闷热的早晨。天空灰蒙蒙的,没有风,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林夜帮她把最后一个行李箱搬上出租车的后备箱,两人并肩站在宿舍楼下,一时无言。周围是其他毕业生和送行者的喧闹,更衬出他们之间的安静。
“就送到这吧,里面人多,不好停车。”洛薇薇先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一些,她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棉布裙,头发松松地扎着,脸上带着旅途前的倦意。
“好,学姐……一路顺风。”林夜点点头,感觉喉咙有些发紧。他有很多话想说,却堵在胸口,一句也说不出来。
洛薇薇抬起头,看着他,眼睛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澈,她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安抚的意味?“嗯,你也是,暑假……照顾好自己。社里的事,别太操心,有周远他们呢。”
“我知道。”林夜重重点头。
短暂的沉默。出租车司机按了下喇叭示意。
“那我走了。”洛薇薇拉开车门,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最终只是轻声说,“保持联系。”
“好!一定!”林夜连忙应道。
看着她坐进车里,关上车门,出租车缓缓启动,汇入车流,最终消失在路口拐角,林夜还站在原地,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夏日的热浪包裹着他,却驱不散那股从心底升起的凉意。离别,原来是这样一种具象的、带着重量的感觉。
暑假正式开始了。林夜没有立刻回家,他申请的暑期社会实践项目要在学校本地进行一段时间。送走洛薇薇后,他回到骤然安静下来的宿舍,开始了一种规律而略显孤单的生活。白天去实践单位,晚上回到空荡荡的宿舍,看书、整理资料、偶尔和赵磊他们视频聊天。日子过得充实,但每当夜深人静,那份因离别而生的思念便如潮水般漫上心头,格外清晰。
他与洛薇薇的联系,进入了靠网络维系的阶段。频率不高,但很规律。通常是晚上,各自忙完一天的事情后,会发几条信息,或者简短地通个视频电话。
信息的内容很日常,甚至有些琐碎。
洛薇薇会发来她家乡小城的照片,古朴的石板路,雾气缭绕的江面,配文:“下雨了,有点潮。”
林夜会分享实践单位的趣事,或者食堂新出的、味道奇怪的暑期特供菜,附带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她会说:“今天看文献看到头晕,出来走走。”
他会回:“刚结束小组讨论,脑子快炸了。”
没有浓情蜜意,没有缠绵悱恻,只有这种平淡的、分享生活片段的交流。但正是这种看似随意的联系,像细小的溪流,无声地滋养着相隔两地的情感。林夜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想象出她在家乡的生活,感受到她备考间歇的放松;也能通过自己的分享,让她知道他的近况,仿佛彼此并未远离。
视频通话时,画面里的洛薇薇通常是在她的书桌前,背后是堆满书籍的书架,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晕。她看起来比在学校时清瘦了些,但眼神依旧明亮,语气平和。他们会聊聊各自一天的见闻,讨论一下她看的书,或者林夜实践中遇到的问题。通话时间不长,常常是十几二十分钟,但挂断后,林夜总能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和力量。看到她的脸,听到她的声音,知道她在另一个地方也好好地生活着、努力着,这就足够了。
七月中旬,林夜的社会实践告一段落,他收拾行李准备回家。离校前,他特意去了一趟图书馆,走到那个他们曾经并肩晨读的角落。午后阳光炽烈,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在空荡荡的桌椅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飘浮着熟悉的书卷气和消毒水味道。他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个清晨,她坐在旁边时带来的宁静和力量。他轻轻摩挲着桌面,心里充满了温柔的怀念。他知道,两个月后,这里将坐满新生,而他和她,也将以新的身份,在这里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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