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徽州大学,像一个巨大的、被阳光炙烤的蒸笼。蝉鸣声嘶力竭,连绵不绝,仿佛要将最后一丝生命力耗尽。梧桐树叶被晒得卷起了边,蔫头耷脑地挂在枝头,投下斑驳却滚烫的阴影。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即使偶尔刮过一阵风,也带着灼人的热浪。期末考试周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每个学生心头,图书馆和自习室人满为患,24小时空调的嗡鸣声与翻书声、键盘敲击声交织成一片焦灼的交响。
林夜正式接任社长后的第一个暑假,并没有想象中的清闲。虽然大型活动暂停,但社刊的暑期特辑策划、新学年招新方案的初步构想、以及与老社员保持联系、维系社团凝聚力等琐碎事务,依然占据了他不少时间。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利用这个假期,恶补大二落下的部分专业课,为开学后的学业压力做准备。他的生活变成了图书馆、宿舍、食堂三点一线,单调而充实。
与洛薇薇的联系,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静默期”。她似乎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为前途奋力一搏。林夜偶尔在图书馆的角落瞥见她伏案苦读的身影,总是不忍打扰,只是默默看上一眼,便悄然离开。他们的短信往来变得极少,内容也仅限于最必要的事务沟通,简短、克制,不带任何私人情绪。那种月光晚餐的温情、社办深夜倾诉的亲近,仿佛都随着盛夏的热浪蒸发殆尽,只留下公事公办的疏离。
林夜理解她的压力,也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打扰。但每当深夜独自在宿舍整理社务资料,或者面对难题感到孤立无援时,他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她,想起她冷静的分析、鼓励的眼神,还有那个夏夜她流露出的、罕见的依赖。思念像藤蔓,在寂静的夜里疯狂滋长,缠绕得他胸口发闷。他只能将这份情感强行压下,转化为努力的动力,告诉自己必须变得更强,才能在未来,有资格站在她身边。
暑假过半,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表面的平静。学校为了提升校园文化氛围,决定在下学期联合几个主要文艺社团,举办一场规模空前的“迎新季”联合汇演,要求各社拿出有分量的节目。文学社作为老牌社团,自然被寄予厚望。
任务下达到社里,立刻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传统的诗歌朗诵、话剧片段显然无法满足“有分量”的要求,必须创新。社里的核心骨干通过线上群组展开了激烈讨论,意见分歧很大。有的主张排演一部原创先锋话剧,展现文学深度;有的建议搞大型配乐诗朗诵,气势恢宏;还有的认为应该结合流行元素,做音乐情景剧,吸引新生眼球。
作为社长,林夜压力巨大。他综合各方意见,初步构思了一个方案:以“阅读与成长”为主题,创作一部融合话剧、朗诵、音乐和多媒体手段的原创舞台剧,讲述几个大学生通过阅读经典文学作品,获得精神成长的故事。方案既有文学内涵,又有舞台表现力,他自认为考虑得比较周全。
他将初步方案发到核心群征求反馈。大部分人都表示了赞同或提出了修改建议。然而,洛薇薇的沉默,让林夜心里有些没底。他犹豫再三,还是单独给她发了一条信息,简要说明了情况,并附上方案链接,希望能听听她的意见。
信息发出去后,如同石沉大海。整整两天,没有任何回音。林夜的心情从期待变为焦虑,又从焦虑变为一丝隐隐的不安。他了解洛薇薇,她不是会忽略重要信息的人,除非……她对这个方案有非常大的异议,或者,她正处于极度忙碌的状态。
就在林夜几乎要放弃等待,准备硬着头皮推进时,洛薇薇的回信来了。不是短信,而是一封长长的邮件,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
林夜迫不及待地点开邮件。内容比他想象的更直接,也更……尖锐。
邮件开头肯定了这个主题的积极意义和前期大家的努力。但紧接着,笔锋一转,开始条分缕析地指出方案中存在的“问题”:
“林夜,方案我仔细看过了。想法是好的,但有几个关键点,我认为需要慎重考虑,甚至可能需要进行方向性调整。”
“第一,关于‘融合多种艺术形式’。初衷是好的,但舞台剧的容量有限,话剧、朗诵、音乐、多媒体……要素过多,很容易变得杂乱无章,重点模糊,最后变成一场‘大杂烩’,看似热闹,实则缺乏打动人心的核心力量。文学社的优势在于文本和思想深度,而不是舞台技术的堆砌。”
“第二,关于‘原创剧本’。时间紧,任务重,临时创作一部有深度、适合舞台呈现的原创剧本,难度极大,质量难以保证。一旦剧本薄弱,其他一切都会成为空中楼阁。与其冒险原创,不如精选已有的、成熟的经典文学作品片段进行创造性改编和串联,更能保证下限。”
“第三,关于‘迎合新生’。吸引眼球固然重要,但不能本末倒置,牺牲掉文学社应有的格调和深度。我们需要的是吸引真正对文学有兴趣的新生,而不是一场哗众取宠的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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