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风走进紫霄殿内室时,看到的是白浅安静地坐在云床边的身影。她已自行换回了那身素净的弟子服,长发简单地束起,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过分苍白的脸色和微红的眼角,泄露了些许痕迹。
“司音师妹,”叠风语气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师尊吩咐,送你回弟子房休养。药阁已备好了后续需用的汤药。”
白浅抬起头,努力扯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声音有些低哑:“有劳大师兄。”
她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跟着叠风向外走去。经过偏殿门口时,她下意识地停顿了一瞬,目光掠过那扇紧闭的门扉,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那个清冷决绝的身影。
他连当面说一句“回去”都不愿了吗?
心口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泛起绵长而尖锐的疼。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挺直脊背,踏出了紫霄殿。
殿外阳光正好,洒在昆仑虚的玉阶上,反射出刺目的光。可白浅却觉得周身冰冷,仿佛刚从冰窟里捞出来一般。叠风沉默地走在她身侧,偶尔在她脚步踉跄时,会适时地虚扶一下,却并不多言。
沿途遇到的弟子,见到她,神色都颇为复杂。有关秘境中的传闻早已在私下里传开,师尊对这位小师妹非同寻常的维护,大家都看在眼里。可如今,师尊却又亲自下令将她送回弟子房,这其中的意味,耐人寻味。有同情的目光,有探究的打量,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
白浅全都视而不见。她只是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回那个属于弟子“司音”的、简陋而清冷的房间。
“师妹好生休息,若有任何不适,即刻传讯于我。”叠风将她送至门口,留下几瓶丹药,便转身离去,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当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人时,白浅强撑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入膝间,肩膀无声地颤抖起来。
他选择了推开她。
在折颜点破那层窗户纸之后,他如此迅速、如此明确地,将她推回了原位。
是啊,他是墨渊上神,是父神嫡子,是四海八荒敬仰的昆仑虚之主。而她,即便是青丘帝姬,此刻也只是他座下一个身份存疑、麻烦缠身的小徒弟。师徒之名,如同天堑,他那样恪守规则、心系苍生的人,怎会容许自己逾越?
前世的记忆如同鬼魅般缠绕上来。他祭钟时的决绝,他逐她出师门时的冰冷……难道这一世,即便她拼尽全力去改变,最终仍会走向相似的结局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
与此同时,紫霄殿内。
墨渊静立于窗前,目光看似落在远处的云海,实则神识早已如无形的丝线,悄然跟随着那个踉跄离去的纤细身影。他能“看”到她强装的镇定,能“听”到她回到房间后那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每一丝声响,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何尝愿意如此?看着她失落,看着她哭泣,比他自己承受伤痛更让他难以忍受。
折颜的话言犹在耳。他不能因一己私情,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天族的窥探,魔族的算计,乃至那隐藏在暗处、与东皇钟相关的神秘力量……在她拥有足够自保的能力之前,他必须将这份特殊的情感牢牢锁起,用最严苛的师徒界限来保护她。
这疏离,本身就是最无奈的守护。
良久,直到感知到弟子房内的啜泣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疲惫沉睡的均匀呼吸,墨渊才缓缓收回神识。
他转身,走向紫霄殿深处那间除了他无人可进的禁室——藏着他多年来收集的诸多上古秘辛与禁法典籍的地方。
他需要力量。不仅仅是恢复伤势的力量,更是足以抗衡命运、打破规则、护她周全的力量。他要彻底查明她身上的谜团,扫清所有潜在的威胁。
禁室的门无声合拢,将外界的一切隔绝。
……
接下来的日子,昆仑虚仿佛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晨钟暮鼓,讲经修习,一切如常。
只是,所有人都敏锐地察觉到,师尊墨渊与弟子司音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讲经堂上,墨渊依旧会提问,但不再像从前那样,目光会特意在白浅身上停留。他对待所有弟子一视同仁,严谨、威严,却也疏离。即便白浅的回答依旧精彩,甚至偶尔能提出些独到见解,他也只是淡淡颔首,不会再多说一句。
练武场上,他指导剑法,纠正错误,却不会再亲自为她调整手势,不会再在她身边停留超过必要的时间。他站在高处,目光扫过所有弟子,不再为任何人驻足。
他依旧是那个完美的师尊,传道、授业、解惑,无可指责。
可白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层无形的、冰冷的墙壁,已经在他与她之间竖起。他就在那里,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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