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职隔离的日子,时间仿佛被粘稠的黑暗胶着,每一秒都漫长如年。但林枫内心的风暴却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愤怒与委屈被强行压下,转化为一种更纯粹、更专注的能量——寻找真相的能量。
他清楚,依靠组织内部的调查来还自己清白,在目前证据不利于他的情况下,希望渺茫,而且过程被动。他必须主动出击,在自己还能有限活动的范围内,寻找破局的线索。
第一步,是复盘。他利用允许阅读部分非核心案卷(经申请并由专人监督)的机会,反复研究抓捕张胜案的现场记录、法医初步报告、以及关于那笔匿名退款和张胜背景的所有材料。
没有电脑,没有数据库支持,他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式——纸、笔和大脑。在那间临时宿舍里,他伏在简陋的书桌上,将所有的信息一点点拆解、标注、重组。
张胜,绰号“泥鳅”,36岁,盗窃、抢劫前科,无固定住所,社会关系复杂。尸检报告指出“心源性猝死可能”,但备注提及需毒理化验进一步排除其他因素。手臂伤痕确认与自己的抓握吻合。
那笔匿名退款,数额为三万元,存入分局廉政账户的时间,恰好是在他负责的一起商铺盗窃案因关键物证丢失而被迫撤案后的第三天。那起案件的事主是个小老板,曾多次表达不满,但并未有明显行贿举动。
黑色小包内的毒品为常见冰毒,约50克。现金三万元,连号新钞。
林枫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心源性猝死可能”和“毒理化验”这几个字上。张胜的死亡太过突兀,如果是早有预谋的构陷,那么他的死因,绝不会是简单的“意外”。
“毒理……”林枫喃喃自语。如果张胜在抓捕前就被下了药,诱发急性心衰或类似症状,那么 timing 就至关重要。是谁?在什么时候?如何做到的?
他回忆起抓捕前的每一个细节。他们接到线索,摸排确认,制定计划,行动……整个过程紧凑,知情范围有限。问题可能出在哪个环节?是线索来源本身就有问题?还是行动前走漏了风声?
他试图在脑中构建张胜在抓捕前几个小时的活动轨迹。但这需要外部信息,而他现在根本无法接触任何侦查资源。
第二步,是观察和有限的接触。他利用允许在派出所指定区域内活动的规定,仔细观察着所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他注意到,平时几个和他关系还不错的辅警,现在看到他都会下意识地避开眼神交流。而个别之前就对他破格提拔略有微词的老民警,则偶尔会投来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审视和某种隐秘情绪的目光。
他还注意到,内勤民警小刘,在整理近期文件时,似乎刻意将一份来自技术队的非密级简报压在了其他文件下面。在他经过时,小刘的动作有明显的僵硬。
这些细微的异常,在平时或许不会引起注意,但在此刻敏感的林枫眼中,都被放大、记录。他不敢轻易信任任何人,也不敢贸然试探,只能像一匹受伤的孤狼,默默舔舐伤口,用最敏锐的感官捕捉空气中任何一丝危险或不寻常的气息。
第三步,是利用极其有限的外部资源。他不能直接联系可能涉案的人员,但他记得师父陈建国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查案,有时候要跳出案子本身,看看它影响了谁,又触动了谁。”
他开始回忆在办理吴永利案件过程中,所有可能触及到的利益方,所有表现出异常阻力或关注的人和事。吴永利背后的“德叔”自然是首要怀疑对象,但其隐藏太深。除此之外呢?那些因为吴永利倒台而利益受损的关联企业?那些可能被吴永利贿赂过、但尚未暴露的官员?他们是否有动机和能力,设计如此精密的圈套来报复?
还有……内部。这个念头让林枫不寒而栗。张胜手臂上那恰到好处的伤痕,那笔时间点精准的匿名退款,都像是非常了解警方办案流程和内部监督机制的人才能设计出来的。
孤立无援,步步荆棘。但他没有放弃。每一个深夜,他都在脑海中反复推演各种可能性,寻找逻辑的断裂点和证据链中微小的、不自然的衔接处。他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每一个可能的角落,包括那些他曾并肩作战的同事,包括那些看似严密的程序环节。
他知道,自己行走在一条极其危险的钢丝上。一旦他的私下探查被察觉,可能会被扣上“干扰调查”、“企图串供”甚至“狗急跳墙”的帽子,让处境更加恶化。
但他别无选择。
这天傍晚,他站在宿舍窗前,看着天边最后一抹余晖被暮色吞噬。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温暖而遥远。他想起了王强,想起了自己穿上警服时的誓言,想起了师父那句“守住”。
黑暗可以暂时笼罩一切,但只要心底那点光不灭,就总有刺破重云的时刻。
他转过身,回到书桌前,再次摊开了那些密密麻麻写满笔记的纸张。孤独的侦查者,在至暗时刻,点燃了属于自己的,微弱却倔强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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