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利团伙的覆灭,在北郊工业园区乃至更广的范围内,引发了一场持续数月的地震。数十名团伙成员被起诉,数名涉嫌违纪违法的公职人员被立案调查,那片曾被非法废料污染的土地开始了漫长而昂贵的修复过程。媒体报道从最初的热点追踪逐渐转向深度反思,探讨营商环境、基层治理与黑恶势力滋生的关联。对普通百姓而言,最直观的感受或许是街上那些曾经耀武扬威的身影不见了,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似乎消散了许多。
结案报告堆积如山,后续的司法程序漫长而严谨。林枫和他的案件队投入了大量的时间进行证据梳理、卷宗完善和出庭准备工作。忙碌冲淡了案件本身带来的沉重,但某些画面和思考,却如同沉入湖底的巨石,始终占据着林枫心底的一角。
天气彻底转冷,城市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细密的雪屑无声飘落,覆盖了街道、屋顶,也暂时掩盖了这座城市所有的污秽与伤痕。
林枫抽空去了一趟医院。陈建国的恢复情况良好,已经可以出院在家进行康复训练,但今天是他定期回医院复查的日子。林枫在诊室外等到师父出来,扶着他慢慢往医院外走。
“案子,算是了了?”陈建国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忽然开口问道,声音比住院时洪亮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大病初愈后的沙哑。
“嗯,主要涉案人员都移送检察院了。后续审判是法院的事。”林枫简单地回答,替师父拉紧了棉衣的领口。
陈建国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雪光的映衬下,似乎能看透人心:“心里不得劲?”
林枫沉默了一下,没有隐瞒:“有点。赢了,但又觉得没完全赢。吴永利倒了,但那个‘德叔’还没影子。王强死了,马老三也死了,还有那个副局长,就算醒过来,人也废了……代价太大了。”
“觉得警察这工作,有时候很无力?很憋屈?”陈建国一针见血。
林枫抬起头,看着师父,缓缓点了点头。这是他第一次在师父面前流露出这种近乎软弱的情绪。直面过那般**的罪恶与黑暗,见识过对手的狠辣与能量,他曾经非黑即白的单纯信念,确实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陈建国没有立刻回答,他示意林枫继续往前走。两人沉默地走在被薄雪覆盖的医院小径上,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我年轻的时候,跟你一样。”陈建国缓缓开口,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总觉得警察就该除恶务尽,把所有坏蛋都抓干净。后来经历多了,才慢慢明白,这世上有些黑暗,是抓不完的。就像这地上的雪,看着干净,底下总有扫不到的角落。”
他顿了顿,目光悠远:“但是,扫不到,就不扫了吗?看到脏东西,就装作没看见吗?不是的。我们的作用,就是尽力去扫,能扫干净一片是一片。这次扫掉了吴永利这块又硬又臭的石头,可能过几年,别的地方又会长出新的。但只要我们在扫,这地界儿大体上就是干净的,老百姓就能踏实地在上面走。这就够了。”
他停下脚步,看着林枫,眼神异常严肃:“林枫,记住,穿上这身警服,不是为了追求绝对的‘赢’,而是为了‘守’。守住法律这条线,守住老百姓心里那份对‘公道’的念想。只要我们还站着,还在查,还在抓,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东西,就不敢太放肆。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守住……”林枫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心中的郁结仿佛被这朴素的道理轻轻化开了一些。是啊,绝对的光明或许不存在,但正是因为有无数的“微光”在坚守,在驱散一片又一片的黑暗,才让这世间保持了基本的秩序与希望。
“师父,我明白了。”林枫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
陈建国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几不可查的欣慰:“明白就好。路还长,以后还会遇到比吴永利更麻烦的对手,更复杂的局面。守住你的本心,多用脑子,别蛮干。”
将师父送上车,林枫独自站在医院门口,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他想起王强母亲那绝望的哭喊,想起马老三冰冷的尸体,想起那个被撞成重伤的副局长,也想起吴永利在审讯室里那最终崩溃的眼神……这一切的沉重,或许永远无法完全卸下。
但这沉重,此刻化为了更清晰的责任感。
他伸出手,接住几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迅速消融,留下一点点冰凉的水渍。
雪落无声,却能覆盖万物。
微光虽弱,却能刺破黑暗。
他整理了一下警服,迈开脚步,踏着薄雪,向着派出所的方向走去。身影在纷飞的雪花中,显得坚定而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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