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宝国被害案的告破,在媒体有限的报道和市井坊间的议论中,很快便沉淀下去,只留下两个破碎的家庭和一份厚重的卷宗。对林枫而言,这起案件带来的震撼与反思,远比那枚三等功奖章更加深刻。他看到了在繁华都市的光鲜表象之下,那些被忽视的角落和挣扎的灵魂,也看到了人性中因贪婪和偏执而滋生的可怕黑暗。
师父陈建国似乎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波动,在一次晚饭后,难得地主动开口:“心里不得劲?”
林枫点了点头,没有掩饰:“有点。为了一张不一定存在、也不一定中奖的彩票,一条命就没了……感觉,太不值了。”
“觉得不值就对了。”陈建国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头也没抬,“警察这行干久了,你会见到更多‘不值’的事。我们的工作,不是去评判值不值,是把这些‘不值’背后的事查清楚,把该负责的人揪出来,让活着的人能有个明白,让死了的人能闭眼。这就够了。”
朴实无华的话语,却蕴含着沉甸甸的力量。林枫细细品味着师父的话,心中的郁结似乎疏散了一些。是啊,他无法阻止所有的悲剧发生,但他可以竭尽全力,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正义得到伸张。这,就是他这身警服的意义。
生活再次回归到朝阳路派出所的日常轨道。处理纠纷、巡逻防控、入户走访、消防安全检查……日子在忙碌中平稳流逝。林枫已经能够非常娴熟地独立处理大部分常规警情,成为了所里名副其实的骨干力量。他细致、耐心、善于沟通的特点,在处理社区事务时显得尤为突出,不少老街坊见到他,都会亲切地喊一声“林警官”。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这天上午,林枫刚调解完一起因装修噪音引发的邻里矛盾,回到办公室准备写记录,内勤民警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
“林枫,分局刑侦大队转过来的协查通报,你看看,涉及咱们辖区。”
林枫接过文件,标题是《关于协查系列网络交友诈骗案线索的通知》。他快速浏览下去,眉头渐渐蹙起。这是一起典型的“杀猪盘”式诈骗案件,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伙诈骗分子异常狡猾,使用的虚拟身份层层包装,资金流向极为复杂,且作案范围跨越多省市,反侦查能力极强。部里将其列为督办案件,要求各地公安机关积极配合,提供线索。
通报中提到,该诈骗团伙近期活动频繁,其使用的某个虚拟IP地址曾多次出现在朝阳路派出所辖区内的一家连锁网吧。
“网络诈骗?网吧?”林枫抬起头,看向内勤民警。
“嗯,反诈中心的同志前期摸排,锁定了一个嫌疑较大的虚拟身份,其登录地点经常是咱们辖区这个‘极速网络俱乐部’。但他们需要更精准的落地查人,所以发协查过来,让我们摸摸底,看看能不能找到具体的上网人员信息,或者监控拍到什么。”
传统的盗窃、伤害案件,林枫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但面对这种完全依托虚拟空间的非接触式犯罪,他感到既陌生又充满挑战。这不再是街头巷尾的追逐与搏斗,而是隐藏在数据流背后的智力博弈。
他将情况向陈建国做了汇报。
老陈看了一眼协查通报,没什么表情:“新型犯罪,以后会越来越多。让你去碰碰也好,多学点东西没坏处。跟网安、反诈的同志多请教,按程序办。”
“是,师父。”
拿着协查函,林枫带着一名辅警来到了位于辖区商业街二楼的“极速网络俱乐部”。网吧规模不小,环境嘈杂,空气中弥漫着烟味和泡面味。亮明身份后,网吧经理显得有些紧张,积极配合调取了近期的上网记录。
根据反诈中心提供的IP地址和时间段,他们筛选出了几十条可能相关的上网记录。但由于网吧实行的是身份证刷卡登记,存在一人多用(借用他人身份证)或使用虚假身份证的情况,仅凭登记信息很难直接锁定嫌疑人。
“监控呢?这几个时间段,对应机位的监控还能查到吗?”林枫问经理。
“应该可以,我们监控保存一个月。”经理忙不迭地调取监控录像。
林枫坐在网吧的管理电脑前,开始一帧一帧地查看监控画面。他需要从这些模糊的、人头攒动的画面中,找出那个隐藏在虚拟身份背后的真实面孔。对方很可能刻意选择了角落的位置,或者有意躲避摄像头。
这是一个与查看街头监控截然不同的体验。屏幕上闪烁的是游戏界面、聊天窗口和面无表情的网民,犯罪就潜藏在这些看似正常的网络活动之下。
连续看了几个小时的监控,眼睛酸涩不已。就在林枫感到有些疲惫时,在一个深夜时间段的监控画面中,他注意到了一个坐在角落机位的年轻男子。此人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面容,但行为有些异常。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沉浸于游戏或影音,而是不断地切换着聊天软件界面,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时不时还警惕地抬头扫视四周,尤其是摄像头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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