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歇,从连绵的雨幕变成了断续的雨丝。
凌晏直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肩膀。门洞里的西弗勒斯几乎同时动了动,他抬起头,警惕地望了一眼天空,又飞快地瞥了凌晏一眼。
“走吧。”凌晏说,语气平常得像只是出门散步。
西弗勒斯没应声,只是沉默地从角落里钻出来,依旧缩着肩膀,双手插在过于宽大的外套口袋里,率先朝着巷子外走去。他的步子很快,带着一种想要尽快结束这莫名遭遇的急切,却又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确认凌晏是否跟上。
凌晏不紧不慢地缀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目光扫过两旁湿漉漉、斑驳的墙壁。他对这里的熟悉并非来自实际记忆,而是源于脑中那本“书”的描述。他需要引导,但不能显得过于刻意。
穿过几条更加污秽、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窄巷,周围的景物逐渐变得稍微“正常”了一些,出现了零星几家破败的店铺。
“是那边吗?”凌晏在一个岔路口适时地停下,指向一条稍宽些的街道方向,语气带着适当的猜测和不确定。他指的方向确实有一家看起来关门歇业的杂货店。
西弗勒斯脚步一顿,黑眼睛扫了他指的方向,嘴角几不可查地往下撇了一下,像是嘲讽他的错误判断。但他没说话,只是下巴朝另一个更不起眼的、堆满垃圾桶的小道扬了扬,然后头也不回地拐了进去。
凌晏从善如流地跟上,心里默默记下路线。这才是通往那家据说老板是个哑炮、后院总有些奇怪植物的旧书店的正确路径。
小巷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旁边挂着一个歪斜的木牌,字迹模糊地写着“废品回收”。西弗勒斯熟门熟路地走到铁门一侧,那里围墙有一处坍塌形成的缺口,刚好能容一个孩子钻过去。
他动作敏捷地钻了进去,甚至没有回头看凌晏是否跟上。
凌晏挑眉,依样画葫芦。墙后是一个狭窄、杂草丛生的后院,角落里果然堆着不少废弃的花盆和几个半朽的木箱,几株蔫头耷脑、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植物在雨后的泥地里挣扎。
西弗勒斯已经蹲在了一个木箱前,手指小心地拨开几片肥厚的、带着诡异紫色斑点的叶子,露出底下几株不起眼的、开着白色小花的植物。他的眼神瞬间变得专注无比,之前的警惕和阴郁似乎都被暂时遗忘了。
“白鲜。”他低声咕哝了一句,像是确认,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但明显磨损严重的金属刀片,开始小心翼翼地分离植株根部的泥土。
凌晏没有靠近,只是站在几步外看着。他知道此刻的西弗勒斯不需要帮助,更厌恶打扰。他只是安静地充当一个旁观者,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整个后院。
他的“知识”告诉他,这里不止有白鲜。
“你右手边,那个倒扣的破花盆底下,”凌晏的声音不高,恰好能让西弗勒斯听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压着,叶子是银蓝色的。”
西弗勒斯动作猛地一停,狐疑地顺着凌晏指示的方向看去。那里只有一堆腐烂的落叶和碎瓦砾。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走过去,用脚踢开那个破烂的陶盆。
一株瘦弱却顽强、叶片呈现出独特银蓝色的植物蜷缩在底下,因为缺乏光照而有些发黄,但确确实实是……
“月长花……”西弗勒斯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吸气声。这东西虽然不算极其稀有,但绝不该随意出现在这种地方!他猛地抬头看向凌晏,眼神里的探究几乎要实质化。“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凌晏耸耸肩,语气轻松,“刚才钻进来的时候,好像瞥到一点反光,颜色很特别。”这个解释漏洞百出,但他表现得太过自然,仿佛真的只是运气好。
西弗勒斯盯着他,显然不信,但月长花的诱惑更大。他不再追问,而是立刻蹲下身,比处理白鲜更加小心地去挖掘那株意外的收获。他的动作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凌晏微微勾了下嘴角,转开视线,假装对墙角一丛普通的野草产生了兴趣。给予,但不能显得刻意施舍,这是接近这只小蝙蝠的精髓。
就在西弗勒斯全神贯注于挖掘时,后院那扇通往店铺的后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油腻围裙、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头探出头来,脸色不善。“嘿!你们这两个小崽子!又跑来偷我的东西!”他的声音沙哑难听。
西弗勒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弹起来,瞬间将拿着月长花和小刀的手藏到身后,脸上血色褪尽,眼神里充满了坏事被抓包的惊慌和习惯性的逆来顺受,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准备挨打或逃跑的姿态。
凌晏的反应却截然不同。他上前一步,非但没有逃跑,反而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略显笨拙但足够清晰的礼节——像是他从某本插图古老的书上看到的那样。
“下午好,先生。”凌晏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带着一种不卑不亢的礼貌,“我们无意冒犯。只是雨太大了,从墙洞躲进来避雨,看到这些植物长得有趣,我的同伴只是忍不住研究一下。他是这方面的天才。”他语气真诚,甚至带着一点对“同伴”才华的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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