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高度专注和密集的汲取中飞速流逝。
泠在《淬火》剧组的每一天都像一块被投入湍急河流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一切能接触到的水分——光影的奥秘、声音的质感、表演的精准、以及那种无处不在的、对极致的追求。
她的戏份本就不多,集中在“红鸢”几个关键的情绪爆发点和大量的氛围镜头。每一次上场,对她而言都是一次考试,一次将近期所学所悟进行整合输出的实践。
有了与顾怀瑾对戏的经验和那次宝贵的指点,她仿佛打通了某种关窍。
虽然表演依旧带着新人难以避免的青涩和某些技巧上的生硬感,但那种属于“红鸢”的灵魂碎片,却被她捕捉得越来越精准。
她开始懂得如何运用从顾怀瑾那里汲取的“情绪锚点法”来构建复杂的心境,如何用从周明轩那里学到的“行动分析法”来赋予每个镜头更内在的逻辑,如何将观察到的灯光、摄影技巧内化成自身的镜头感。
甚至她开始尝试,在某个长镜头中,模仿林绎那种对“沉默”和“留白”的运用,让情绪在静默中发酵。
林绎的要求依旧严苛,一个眼神的角度不对,一句台词的气口偏差,都可能要求重来无数次。
但泠发现,自己NG的次数在明显减少。她调整的速度快得惊人,往往林绎刚提出要求,她就能在下一条中给出至少方向正确的反馈。
这种强大的领悟力和执行力,渐渐让剧组那些最初对她抱有疑虑的工作人员感到惊讶。
终于,到了泠的最后一场戏。
那是“红鸢”的结局。
她坐在一间即将被拆迁的空旷老屋里,夕阳残照从没有玻璃的窗户投射进来,在她身上拉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没有台词,没有大的动作,只需要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悲喜,却要让观众感受到一个时代、一段往事、一个灵魂的彻底终结。
这是一个极其考验内功的镜头。
开拍前,林绎罕见地没有坐在监视器后,而是走到场景中,亲自调整了一下泠坐着的破旧椅子的角度,又让灯光师微妙地调整了光线的强度和色温,让那抹残阳更添几分血色和凄美。
他低头,对泠说了开拍以来最长的一段话:
“什么都不要‘演’。把你之前理解到的所有关于这个女人的东西,她的骄傲,她的破碎,她的秘密,她的无奈……都收起来,收到最里面。
现在,她累了,一切都结束了。就像一杯水,被反复摇晃后,终于静置下来,所有的泥沙都沉到了底,上面是清的,但底下是再也化不开的沉淀。我要的就是那种……彻底的平静和空洞,但这种空洞,要有重量。”
泠认真听着,努力理解着他话语中那种近乎哲学意味的要求。
她闭上眼睛,将这段时间所有关于“红鸢”的构建——那些汲取来的碎片、自己的理解、经历的挣扎——全部在脑中过了一遍,然后,如同林绎所说,慢慢让它们沉淀下去。
场记板轻轻敲响,仿佛怕惊扰这份寂静。
镜头缓缓推近。
泠坐在光里,一动不动。她的眼神没有聚焦,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又仿佛什么都没看。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不悲不喜,甚至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但奇怪的是,一种巨大的悲伤和苍凉感,却从那种极致的平静中弥漫开来。
那不是表演出来的悲伤,而是一种存在状态的流露。你能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承载了太多,而此刻,一切都放下了,或者说,一切都耗尽了。那空洞的眼神深处,仿佛有无数故事在无声地坍缩、湮灭。
阳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整个片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镜头里那种静谧却强大的力量攫住了。
林绎紧紧盯着监视器,手指无意识地握紧。
许久。
“卡。”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满意,又像是松了一口气。
过了几秒,他拿起对讲机,补充了一句,声音清晰地传遍片场:“凌泠,杀青。”
一瞬间的寂静之后,现场响起了惯例的、为杀青演员准备的掌声。这掌声,比起程序化的礼貌,更多了几分真诚的赞叹和认可。
灯光亮起,打破了那种凝滞的气氛。
泠缓缓地从那种沉溺的状态中抽离出来,眼神逐渐恢复焦距。她微微吁了一口气,感觉像是跑完了一场极其消耗心力的马拉松。
这时,林绎走了过来。他看着她,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堪称温和的神色。
“最后这场,很好。”他的评价依旧简洁,但分量极重,“超出了我的预期。你抓住了红鸢最核心的东西。”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些,确保周围几个主创部门的人都能听到:“这部戏拍完,你就不再是以前的凌泠了。好好保持住这种感觉,别浪费了你的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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