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讨会那场无声的惊雷,其涟漪在第七舰队内部悄然扩散,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紧紧束缚,未能真正冲破这处秘密研究所的屏障。
第七个标准时,当裴泠私人终端上亮起那个双重加密的会面请求时,她明白,真正的谈判,此刻才正式开始。
会面地点并非任何光鲜的办公室,而是深藏于研究所地基之下,一个依托天然岩洞改造、覆盖着数层军用级能量屏蔽的密室。
这里空气带着岩石的冷冽与陈旧机器的金属气味,照明是恒定不变的冷白光,仿佛能将一切情绪与伪装都冻结、暴露无遗。这里是霍夫曼的“防空洞”,也是他进行那些无法见光交易的“密室”。
当裴泠踏入时,霍夫曼正背对着她,站在一面光秃秃的岩壁前,仰头看着上面悬挂的一面旧联盟星域旗——旗帜有些年头了,边角甚至有些磨损,与他在公开场合使用的崭新旗帜截然不同。
他转过身,没有穿象征权力的将官制服,只是一身毫无标识的深灰色便装,像一头卸下华丽鞍鞯、露出本身精悍骨架的战马。
“泠顾问,”他指了指房间中央那张简陋的合金桌旁的另一张椅子,自己则随意地靠在桌沿,手里捏着一枚磨损痕迹明显的旧版实体联盟鹰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鹰翼上的划痕。“坐。这里说话,比较……直接。”
裴泠依言坐下,感官与灵蔓的探测波如同最细微的触须,扫描着这个空间的每一个角落,确认着霍夫曼所说的“直接”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算计。
“你的那三个问题,”霍夫曼开门见山,将鹰徽“咔哒”一声按在桌面上,声音在寂静的密室里格外清晰,“像三把锥子,扎穿了不少人精心维护的窗户纸。海因茨回去后大发雷霆,据说他书房里那套象征其学术权威的、初版《Alpha基因优势论》的精装古籍,被他亲手扔进了碎纸机。”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趣闻,但眼神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冰冷的评估。“你展示了某种……破坏旧框架的锐气。这很好。但你要明白,在联盟的历史上,仅仅拥有破坏旧世界的勇气,而缺乏建设新世界的能力与策略,最终沦为炮灰的先例,比比皆是。”
他踱步到那面旧旗帜下,仰头看着它,声音带着一种历史的沉重感:“联盟就像这面旗帜,看似统一,实则内部早已千疮百孔。
保守派,那些海因茨们,他们就像是旧时代的军阀与买办集团——他们口头上也喊着‘进化’、‘强大’,但他们的‘革命’,目的从来不是真正解放族群潜能。
而是为了固化现有的权力结构,让Alpha的‘力量’永远成为特权,让Omega的‘价值’永远被圈养,让Beta的‘稳定’永远服务于上层。他们惧怕任何真正的、底层的、结构性的变革,因为那会动摇他们安身立命的根基。”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射向裴泠:“而我们,”他指了指自己,又虚指了一下裴泠的方向,“我们革新派,至少是其中像我这样愿意冒险的一部分人,我们所追求的,是一场新式的变革!
我们不仅要打破‘基因进化停滞’这个技术枷锁,更要打破背后那套维系了数百年的、基于性别压迫与精神奴役的社会生产关系!”
他的声音在密室里回荡,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激情:“但是,革命需要阶段,需要策略,需要能够展示给所有人看的、实实在在的成果!空谈主义救不了联盟,理想主义也粉碎不了保守派用利益编织的铁幕!”
他走到裴泠面前,身体微微前倾,带来的压迫感远超他在会议室中的姿态:“支持你,泠顾问,在当前的政局下,就是一场政治冒险。保守派在议会、在军部、在科学院,势力盘根错节。
他们可以容忍技术上的小修小补,但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动摇他们统治的哲学基础——也就是你质疑的那套Alpha主导论!
一旦我们过早暴露最终目标,或者在你拿出决定性证据之前被他们抓住把柄,那么等待我和我的派系的,绝不会仅仅是学术争论,而是最残酷的政治清洗与军事调离。”
他这是在摊牌,也是在施压。他将自己与革新派的困境**裸地展现在裴泠面前,强调合作的巨大风险,既是为了争取更有利的合作条件,也是为了将她更紧密地绑上自己的战车。
“那么,将军阁下,”裴泠终于开口,声音透过伪装膜,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您是在告诉我,您所处的‘革新派’,如同历史上那些试图在旧框架内寻求改良的力量,既有变革的意愿,又无法摆脱自身的局限性,甚至……恐惧真正群众性的力量被彻底唤醒?”
霍夫曼的瞳孔微微收缩,裴泠的犀利超出了他的预料。她不仅听懂了他的隐喻,甚至直接点出了革新派可能存在的“软弱性”和“妥协性”。
“……可以这么理解。”霍夫曼没有否认,语气变得更加凝重,“所以,我们更需要谨慎,更需要……实绩。”他重读了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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