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地板透过湿透的单薄病号服,将寒意刺入裴泠的骨髓。
她蜷缩在已然洞开的休眠舱旁,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尚未平息的剧痛,肺叶火辣辣地疼,仿佛刚刚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灼热的沙尘。
强行掠夺能量的后遗症与基因崩溃本身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如同两股汹涌的暗流在她体内冲撞。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件被粗暴修复后又随意丢弃的破旧玩偶,勉强拼凑在一起,却随时可能再次散架。
但,她还活着。
意识无比清晰,甚至比在营养液中时更为敏锐。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冷静地评估着现状。
通体金属构成的走廊,泛着冷硬的灰白色光泽。头顶是排列整齐的管道和线槽,发出恒定低沉的嗡鸣。
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淡淡的金属锈蚀气息,以及……一种属于“废弃”和“无人”的尘埃感。
她正身处一艘航行中的星际舰船内部,但寂静得可怕。除了机械运转的背景音,听不到任何脚步声、交谈声,甚至是生命存在的呼吸声。
“灵蔓,”她再次于意识中呼唤,这一次,回应清晰了不少,【载体状态:初步稳定,基因崩溃速度减缓37.4%。外部环境威胁等级:低。建议:进一步探索环境,寻找高纯度能量源及潜在可利用资源。】
初步稳定……还不够。
裴泠艰难地动了动手指,试图撑起身体。手臂酸软无力,微微一动便是钻心的疼。
她低头看向自己,湿漉漉的黑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病号服紧贴着身体,勾勒出这具Omega躯体异常纤细、甚至可以说是孱弱的轮廓。F级基因,信息素衰竭……这起点,比预想的还要低劣。
然而,菟丝花的韧性在于,即便生于微末,也能缠绕参天。
她深吸一口气,那带着金属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刺激着喉咙,却也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目光落在旁边那个已经停止工作、内部一片狼藉的休眠舱上。
舱壁上有一个嵌入式的控制面板,虽然大部分指示灯已经熄灭,但基础的信息显示似乎还在依靠备用电源维持。
必须了解这是什么地方,以及……“裴泠”这个身份,究竟处于何种境地。
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拖着疼痛而虚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挪到控制面板前。手指颤抖着触碰冰冷的屏幕。
屏幕亮起,显示出简洁的菜单界面。【舱室状态】、【医疗记录】、【舰船信息】、【废弃物清单】……
她首先点开了【医疗记录】。
一行行冰冷的文字和数据跃入眼帘:
【病患:裴泠】
【性别:Omega(原生)】
【基因评级:F】
【信息素等级:微弱(历史峰值低于标准值80%)】
【诊断:Omega特异性基因崩溃症(终末期)】
【病程记录:……信息素水平持续不可逆下降……基因链稳定性跌破20%临界值……于星历734年·循环日217·标准时14:32,宣告临床死亡。】
【处置方案:依据《边缘星域医疗资源优化法案》第11条B款,终止一切维生措施,纳入医疗废弃物流程,由自动化运输舰‘微风号’转运至北风-7资源回收星进行无害化处理。】
临床死亡……医疗废弃物……无害化处理……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这些冰冷的、将生命物化、程序化处理的字眼,依旧让泠的意识核心泛起一丝冰冷的涟漪。这个星际文明,对待“无用”个体的方式,还真是……高效而残酷。
所以,她现在是一个“已死亡”的“废弃物”。这身份,倒是为她接下来的“不存在”提供了完美的掩护,但也意味着,她一旦被发现“复活”,将可能引来无法预料的麻烦——无论是来自官方机构的调查,还是某些对“异常”感兴趣的势力。
她关闭医疗记录,点开了【舰船信息】。
【舰船名称:微风号 (Zephyr Transport)】
【型号:LV-77型自动化医疗运输舰】
【隶属:北风星域边缘医疗后勤网络(公共服务部门)】
【当前状态:航行中,自动驾驶模式。】
【船员数量:0】
【运载内容:医疗废弃物(分类:生化组织、失效/半失效药剂、废弃医疗器械等)。】
【目的地:北风-7资源回收星(Northwind-7 Recycling Facility)】
【预计抵达时间:45标准时18分(自当前时间起算)。】
自动化运输,无船员,满载废弃物,前往回收星……所有信息都与她之前的感知和灵蔓的提示吻合。
这艘船,就是一个巨大的、移动的棺材,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即将驶向熔炉的垃圾车。
她的时间不多了。45个标准时,不到两天。她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彻底稳定伤势,并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或者……掌控这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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