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干什么?”陈艳青的声音发颤,雨夜里的寒意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他都已经进去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别怕。”周雄把外套脱下来披在陈艳青的肩上,带着他体温的布料裹住她,“有我在,他动不了你。”
他的声音很稳,像块磐石,可陈艳青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上一世的恐惧像潮水般涌上来,程建林阴魂不散的笑脸,周雄艰难的坐在椅子上,父亲绝望的眼神……这些画面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喘不过气。
“我想回去了。”她抓住周雄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周雄,我们回去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周雄看着她眼里的恐惧,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没再问什么,点点头:“好,我们回去。”
他拉着她的手往楼下走,她的手冰凉,像块冰。
王川在包厢里看到他们要走,愣了愣,想说什么,却被周雄一个眼神制止了。
雨幕里,周雄的身影把她护在怀里,一步步走向那座浸在雨水中的老纺织厂,现在的华荣服装批发厂。
陈艳青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却觉得那声音隔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又遥远。
她知道,有些东西,就算换了一世,也依然像雨夜的回声,只要相似的场景出现,就会准时响起,带着蚀骨的寒意,提醒她那些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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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地的奠基仪式定在立春的那天,除夕的头一天。
陈艳青凌晨五点就醒了,窗外的天刚蒙蒙亮,远处传来几声鸡鸣。
她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个铁盒子,盒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封信,信封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是上一世周雄写给她的,却没能寄出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上次她去周雄家的时候,无意中在周雄卧室的抽屉里发现的,日期全部是上一世她在监狱里的时间,对于现在来说,还是未来,鬼使神差的,她把那些信全部带了回来,只是一直没有打开。
今天,陈艳青特别想看看,上一世的周雄和她说了些什么。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封已经泛黄,边角磨损得厉害。
这是他被打断腿后在医院写的,那时她正在监狱里准备出狱,在约好相见的那一天,他是从医院跑出去的,信里只说“我很好,勿念,等你出来”。
指尖划过信封上的字,陈艳青的眼眶热了。
她拿到这些信好多天了,一直没拆这些信,像在守护着个易碎的秘密。
上一世她根本没有见过这些信,她就重生了,现在看到这些信,她才发现信纸被雨水泡得发皱,字迹晕染开来,像他没说出口的眼泪。
“醒这么早?”周雄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穿着件灰色的运动服,头发还带着湿气,“我去买了豆浆油条,快趁热吃。”
陈艳青赶紧把信塞回铁盒,锁好抽屉,转过身时,眼眶还红着。
周雄看在眼里,却没多问,只是把豆浆递到她手里:“是不是紧张?其实不用太在意仪式,咱们把事情做好就行。”
“我知道。”陈艳青喝了口豆浆,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心里的酸涩,“就是有点……不习惯这么热闹。”
……
奠基仪式确实热闹。
区里的领导来了不少,王川忙着递烟握手,周雄在旁边协调工人,陈艳青站在人群里,看着红色的绸布盖在奠基石上,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上一世,她连保住自己的小家都做不到,更别说在这里开疆拓土了。
“陈老板,恭喜啊。”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走过来,递上名片,“我是盛达农业的张总,听说你们要做农产品包装,我们公司正好有一批有机蔬菜想找合作。”
陈艳青接过名片,刚要说话,突然瞥见张总手腕上的表——是块限量款的金表,和上一世程建林送给那个受贿官员的一模一样。
她的脸色瞬间白了,握着名片的手指收紧,指甲掐进掌心。
“陈老板?”张总看出她的异样,笑着问,“怎么了?”
“没什么。”陈艳青勉强笑了笑,“张总,我们目前的产能还跟不上,合作的事……等过阵子再说吧。”
张总的脸色沉了沉,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周雄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问:“怎么了?盛达农业规模不小,合作是好事啊。”
“我不喜欢那个张总。”陈艳青摇摇头,声音压得很低,“他手腕上的表,我见过程建林送过别人。”
周雄的眉头皱了起来:“你确定?”
“不会错的。”陈艳青的声音发颤,“我同王川说过,他好像是程建林的小舅子。”
她想起上一世,就是那个戴同款表的官员,帮程建林压下了偷工减料的事,最后房子塌了,砸死了三个人。
周雄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让她稍微平静了些:“别担心,现在治安好很多了。我会让人查查盛达农业的底细,要是真有问题,咱们不合作就是。”
奠基仪式顺利结束,领导们走后,周雄让王川带着工人收拾场地,自己则拉着陈艳青往办公室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把她带到荒地旁边的一间旧仓库,推开门,里面堆满了旧机器,角落里却摆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个相框,里面是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周雄穿着迷彩服,笑得一脸青涩,旁边站着个中年男人,眉眼和周雄很像,是他父亲。
“这是我中学军训时和我爹一起照的照片。”周雄拿起相框,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的人,“你说喊他来帮我们看着这些机器,怎么样?”
陈艳青看着照片,突然想起上一世周雄父亲的葬礼,冷冷清清的,只有周雄和周林两人,她不忍心,挂着红绸以周雄妻子的身份送了周雄父亲最后一程。
周雄抱着父亲的遗像,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却硬是没掉一滴泪,直到晚上在她面前,才像个孩子似的哭出声。
“我爹常说,做生意就像买猪,每一步都得扎实,偷不得懒,耍不得滑,才不会亏本。”周雄把相框放回桌上,转过身看着她,“青子,我知道你心里装着事,有时候会突然难过,突然害怕。我不问是什么事,但我想告诉你,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现在有我呢。”
陈艳青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溅起细小的尘埃。
她想说“我不是害怕现在,是害怕失去你”,想说“上一世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可这些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周雄走上前,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想哭就哭出来吧,这里没别人。”
他的怀抱很温暖,像冬日里的阳光。
陈艳青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哭得浑身发抖,仿佛要把两世积攒的委屈和恐惧都哭出来。
仓库外传来工人收拾东西的声音,远处的鸡鸣再次响起,天彻底亮了,可她心里的那片阴影,却好像永远也照不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