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所在的联合医疗研究中心,清晨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昂贵仪器待机的低鸣。秦峥预警中的那个模糊侧脸,被“岩心”小队通过面部特征比对,锁定为研究中心新聘的血液分析组技术员,名叫“郑涛”,履历干净得过分。
我们没有打草惊蛇。陆宇成以“星芒基金”主要捐赠方代表的身份,预约了今天上午与研究中心主任的例行会议,讨论“小七”下一阶段的康复方案和资金拨付。我和辰安作为家属陪同——这是一个合理的幌子,真实目的是近距离观察,必要时控制局面。
辰安牵着我的手,好奇地打量走廊两侧那些复杂的仪器展示窗。他今天特意戴了一顶棒球帽,帽檐压低,遮住了部分面容。平安锁藏在了衣服里。
“妈妈,”他忽然捏了捏我的手心,用气声说,“那边那个房间……有‘哭声’的味道,很淡,但是和‘小七’哥哥以前身上的有点像。”
他指的是走廊尽头一扇紧闭的、标着“样本分析室三”的门。根据秦峥的情报,“郑涛”的工作区就在附近。
陆宇成侧耳听着微型耳机里的汇报,神色不动,只是脚步微微调整方向,更靠近那扇门。就在这时,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穿着白大褂的“郑涛”端着一个小型恒温箱走了出来,看到我们,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程式化的微笑,点头致意,侧身让路。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我们,在辰安身上停留了半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辰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直到“郑涛”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辰安才小声急促地说:“他箱子里……有血。很冷,很害怕的血……不是‘小七’哥哥的,是另外一个人的。”
陆宇成立刻对着微型麦克风低语:“目标携带恒温箱离开,方向东侧楼梯。箱内疑有非法血液样本。拦截检查,动作隐蔽。”
我们继续前往主任办公室。会议进行到一半,陆宇成的耳机里传来“岩心”队员的汇报:“目标在楼梯间被控制,恒温箱内发现三管不明来源的冷冻血液样本,标签被撕毁。目标试图反抗并销毁样本,已被制服。初步审讯,他承认受雇于一个匿名医疗中介,任务是定期从研究中心特定病房‘收集废弃样本’,并特别留意‘星芒基金’项目下那个特殊病例(指‘小七’)的所有生物材料。他今天的目标是‘小七’昨晚常规检查后理论上该销毁的少量血清残留。”
又是“衔尾蛇”惯用的外围雇佣模式,干净,可弃。
会议被迫中断。研究中心主任脸色煞白,连连道歉并保证彻查。我们将“郑涛”和证据移交给了随后赶来的、钟秉文安排的调查人员。
虚惊一场,但警报并未解除。这证明“衔尾蛇”对“小七”的基因数据同样虎视眈眈。研究中心的安全级别必须全面提升。
回到家中,辰安显得有些疲惫,早早睡下。他今天动用了那种特殊的感知能力,消耗不小。
我和陆宇成来到地下室。父亲的“保命U盘”一直锁在多重加密的保险柜里。之前忙于应对危机和安置辰安,一直没有合适的心境和时机去触碰它。今天“郑涛”的事件,像一根刺,提醒我们父亲的遗产和冤屈,仍是风暴的核心。
U盘是老式的USb接口,军绿色塑料外壳上的“保命用”三个字,油漆已经斑驳。插入特制的、物理隔离的解码电脑,屏幕上没有弹出任何盘符,只有一行不断跳动的、乱码般的字符。
“需要密钥。”陆宇成说,“秦峥之前尝试过暴力破解,但触发了U盘内部的自毁保护机制,差点烧毁芯片。他推测密钥可能是某种生物特征,或者……与核心载体、平安锁有关的特定能量频率。”
父亲的谨慎超乎想象。他将最关键的证据,锁在了只有真正继承者才能打开的地方。
我拿出那个仿制的、内嵌了核心载体材料的腰封。它曾在秀场与辰安的平安锁共鸣。我又取出辰安的平安锁——他睡着后我小心取下的。
将腰封靠近解码电脑的特定感应区,同时将平安锁贴在腰封上。一开始没有反应。我深吸一口气,回忆父亲笔记里提到过的、关于场域“和谐共振”的描述,尝试调整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意念集中在掌心,仿佛要去“感受”那微弱的能量联系。
腰封内嵌的材料开始泛起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蓝光。平安锁微微发热,表面流转过一丝金线。
屏幕上的乱码骤然停止跳动,然后如瀑布般刷新,最终定格在一个极其简洁的蓝底白字界面上:
【身份验证通过:沈氏血脉,密钥持有者。】
【请输入二级动态密钥(沈鹤年私人密码,关联其最高成就日期)】
最高成就日期?是父亲获得国际奖项的日子?还是“创生”项目理论突破的那天?我试了几个可能的日子,都显示错误。只剩下最后一次尝试机会,否则U盘将永久锁死。
我闭上眼睛,指尖悬在键盘上。不是公开的成就……是私人意义上的最高成就。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细节——母亲曾说过,父亲一生最骄傲的时刻,不是站在领奖台上,而是我第一次独立诊断出一个疑难病例,并开出有效药方的那天。那天,他喝醉了,反复念叨:“医道有继,此生无憾。”
那是我十七岁生日后的第三天。
我敲下日期。
屏幕蓝光一闪,界面展开。没有复杂的文件夹,只有三个孤零零的文档。
第一个文档:《关于周明远、顾振海等人合谋侵吞沈氏资产、构陷本人的完整证据链及证人保护名单》。
第二个文档:《“创生”项目非公开核心数据备份及伦理安全锁说明(附自毁机制)》。
第三个文档:《致吾儿知欣,及未知的继承者》。
我点开第一个文档。里面是父亲以冷静到残酷的笔触,详细记录的周明远如何与顾振海里应外合,通过虚假合同、挪用资金、收买关键人员、伪造商业犯罪证据,一步步掏空沈氏集团,并将他送入监狱的全过程。附有大量的扫描件:伪造的合同和印章样本、秘密录音的文字整理(父亲竟在最后几次关键会面时藏了微型录音设备)、资金流向的境外追踪线索、甚至包括几个被收买或胁迫的“证人”后来良心不安写下的忏悔书影印件。
铁证如山。足以彻底洗刷父亲的冤屈,并将顾振海(即使已死)和周明远的商业犯罪部分钉死。
第二个文档更为复杂。是父亲研究的真正核心,包括能量场稳定公式、生物相容性材料合成路径、以及最关键的——“伦理安全锁”原理。这是一种防止技术被滥用的底层协议,任何基于此技术的应用,如果试图用于人体强制改造、武器化或违反基本伦理的领域,将会触发自毁或功能逆转。父亲早就预见到了技术被恶用的可能,并留下了最后的保险栓。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周明远即使拿到部分基础数据,也无法成功复制“钥匙”。
第三个文档,是父亲写给我,以及可能存在的、继承了这份特殊血脉的后代(辰安)的信。
【知欣,当你看到这些时,爸爸可能已经不在了。不要悲伤,医生救人,亦需直面生死。爸爸一生痴迷于生命能量的奥秘,却因此为你和你的孩子引来了灾祸,此乃我毕生之憾,万死难赎。】
【周明远所求,非止财富,乃力量与永恒之虚妄。其背后有更幽暗之影,名‘衔尾蛇’,似对全球特殊血脉及古传承皆有图谋。吾之研究,恐仅为其拼图一角。汝与孩子,务必隐匿,慎之又慎。】
【然,黑暗非绝路。吾留‘钥匙’与‘锁’,非仅为自保,更为他日若有可能,以此力济世救人,探生命之本源。吾孙辰安,天赋异禀,乃自然之馈赠,亦为责任之始。教其仁心,导其正途,护其长大,此为汝之重任,亦为父最后之请托。】
【证据在此,公道可求。然复仇之后,当思前行。勿为旧怨所困,勿令仇恨蚀心。携光而行,方不负此生,不负传承。】
信到此为止。没有落款,只有一片空白的像素,仿佛父亲无声的凝视。
我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许久没有动弹。陆宇成轻轻握住我的手,将我从那片沉重的空白中拉回。
“伯父……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声音低沉,“翻案的证据,保护你们的手段,甚至对未来的指引。”
“他早就知道辰安的特殊……甚至预见到了‘衔尾蛇’。”我看着屏幕上的字句,眼泪终于无声滑落。是释然,是心痛,是无尽的思念。
陆宇成快速将U盘内所有资料多重复制、加密,并传送到绝对安全的离线存储中。“这些证据,加上周明远和柳玉芬的审判结果,足以启动对你父亲案件的正式重审程序。钟秉文可以协助推动。”
我点点头,擦去眼泪,目光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不止是翻案。父亲留下的‘伦理安全锁’和关于‘衔尾蛇’的信息,比翻案更重要。这是对抗他们的武器,也是约束我们自身力量的准绳。”
我们离开地下室时,天已蒙蒙亮。辰安竟然已经醒了,抱着膝盖坐在客厅沙发上,望着窗外发呆。
“怎么了?做噩梦了?”我走过去。
辰安摇摇头,靠进我怀里,小声说:“妈妈,我梦见外公了。他站在一片很亮的光里,对我笑,说……‘别怕,路还长’。”
我抱紧他,看向窗外逐渐清晰的晨曦。父亲,你看到了吗?路还长,但光,我们已经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