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惨白的灯光下,那枚银锁的锁背光滑如常。辰安用手指反复摩挲,又就着光仔细看,最终有些不确定地抬头:“现在摸不出来了……刚才可能是错觉。”
陆宇成接过锁,仔细审视:“需要放大镜和专业设备检查。如果真刻了微雕或隐藏信息,肉眼很难分辨。”他将锁小心地戴回辰安脖子上,“先收好。如果这真是‘密钥’,那周明远这么多年疯狂寻找的,可能就近在眼前。”
我们快速离开疗养院,钟秉文安排的车子已在外等候。返回山区的路上,辰安靠在我怀里,却没睡着。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忽然轻声说:“妈妈,刘爷爷……可能知道些什么。”
我心头一跳:“刘爷爷?”
“嗯。”辰安坐直身体,眼神清明,“有一次,我帮他整理晒干的药材,他喝了自己泡的药酒,话比平时多。他说,山里以前来过‘怪人’,穿得挺好,却总在打听有没有捡到过小孩,或者见过特别的花纹、铁片什么的。给的报酬很高,但问的问题古里古怪。”
“什么时候的事?”陆宇成立刻追问。
“大概……两年前?”辰安努力回忆,“刘爷爷说那些人不像本地人,说话口音怪,还带着仪器,在山里到处测。他留了个心眼,没说见过我。后来那些人待了半个月,没找到什么就走了。”他顿了顿,“刘爷爷还说,那些人打听的时候,提过一个词……叫什么‘能量纹路’?我记不太清了。”
能量纹路?
陆宇成和开车的“哨兵”队员对视一眼,神色凝重。那队员低声说:“如果是周明远的人,他们找的恐怕不光是孩子或钥匙,而是和你父亲研究的‘非标准能量场’有关的东西。传闻那种能量有特殊波动,会在特定材质上留下纹路。”
平安锁的材质是普通银吗?我从未深究过。
“辰安,”我握住他的手,“刘爷爷有没有说过,那些人最后去了哪个方向?或者,山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是他们重点找的?”
辰安皱着小眉头,努力搜索记忆。“他们好像对后山一片老矿区特别感兴趣。那里早就废弃了,山洞很多,还有以前挖矿留下的深坑。刘爷爷说那边地质不稳,不让我去。”他眼睛忽然一亮,“对了!刘爷爷当时还嘀咕了一句,说‘那些人拿着个铁疙瘩滴滴响,跟寻宝似的,莫不是以为沈工留下的东西真在那儿’。”
沈工。我父亲。
我的呼吸瞬间屏住。“刘爷爷认识我父亲?”
“我不知道。”辰安摇头,“他就说了那么一句,后来我再问,他就说小孩子别打听,忘了这事。”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线索开始交织:周明远的人在山里寻找与“能量纹路”或“沈工”有关的东西;父亲可能在山中藏匿了什么;平安锁可能是密钥;而这一切,都指向多年前那场导致父亲入狱、公司破产的阴谋。
“去老矿区。”陆宇成对司机说,“先不回山洞,绕路去那边外围看看。如果有周明远的人再次活动的痕迹,我们必须掌握。”
车子悄然改变方向,驶向更偏僻的山区。辰安有些不安地靠紧我:“妈妈,我们不去接……他了吗?”
“接。但要先搞清楚那边有没有危险。”我安抚他,“秦峥叔叔在,他很安全。”
老矿区在更深的山坳里,路早已被荒草淹没。我们弃车步行,借着月光和战术手电,跟着辰安的指引前进。空气中弥漫着矿石和腐朽木材的气味。远处,废弃的矿洞像巨兽张开的黑口。
秦峥的远程协助此时通过卫星电话传来:“我扫描了这片区域的近期卫星图,发现三个可疑的热源点,集中在矿区东南角。不是动物,是小型设备或人体,处于静止状态,已经超过六小时。”
“有人蹲守。”陆宇成立刻示意我们隐蔽在岩石后,“辰安,东南角那边有什么特别的?”
辰安极目远眺,小声道:“那边……有个很深的老竖井,听说以前出过事故,封了。井旁边有个塌了一半的工棚。”他想了想,“刘爷爷说,那个井下面有地下水,通着暗河,但没人敢下去,里面结构坏了。”
竖井,地下水,暗河。藏东西的绝佳地点。
我们不敢靠太近,借助望远镜观察。果然,在坍塌工棚的阴影里,隐约能看到一点金属反光——是监控摄像头。竖井口被乱石和灌木半掩,但周围的地面有新鲜踩踏的痕迹。
“他们守在这里,说明东西还没找到,或者找到了但取不出来。”陆宇成分析,“也可能是在等什么时机,或者……等某个人带来‘钥匙’。”
平安锁在我掌心微微发烫。
就在这时,辰安忽然轻轻“咦”了一声。他指着竖井侧上方一片裸露的岩壁:“那里……颜色不对。”
望远镜移过去。那片岩壁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深褐色,与周围灰白的岩石明显不同。像是……被什么液体长期浸染过?或者,是某种矿物渗出?
“我看看。”陆宇成调整望远镜焦距,仔细辨认。片刻,他低声道:“不是自然颜色。岩壁上有极细的、规律性的刻痕,被苔藓和变色覆盖了,但轮廓还在……像是一个符号。”
“什么样的符号?”我急问。
陆宇成描述了一下。那是一个类似嵌套圆环,中间有波浪纹路的图案,简洁而古怪。
辰安忽然说:“我见过这个。”
我们全都看向他。
“在刘爷爷的一本旧笔记本里。他画过这个符号,在旁边写了几个小字。”辰安努力回忆,“好像是……‘沈记,勿动’?”
沈记!
是我父亲留下的标记!
“笔记本在哪里?”我声音发紧。
“在刘爷爷的屋子里。他去世后,屋子锁着,钥匙……钥匙我藏在他屋后老槐树的树洞里。”辰安语速加快,“里面有他很多采药笔记,还有他年轻时的日记。我没仔细看过,但记得那个符号画在一页很旧的纸上。”
我们必须拿到那个笔记本。
但此刻,顾宇兰还在山洞等我们,矿区有不明身份的蹲守者,周明远的网也许正在收紧。
“分头行动。”陆宇成果断决定,“‘哨兵’的兄弟,麻烦你带辰安回山洞,与秦峥会合,保护伤员。我和知欣去刘爷爷的老屋取笔记本。”
“不行!”辰安抓住我的手,“妈妈,我知道笔记本具体在哪一页,怎么避开刘爷爷设的小机关。而且,老屋那边……可能也不安全。去年冬天,我看到有陌生人在附近转悠过。”
孩子考虑得比我们更周全。他熟悉这片土地的一切明暗角落。
短暂权衡后,我们决定一起行动,但必须速战速决。刘爷爷的老屋在另一个山头的村落边缘,与矿区和我们藏身的山洞恰好呈三角形。我们绕开大路,在辰安的带领下穿行于密林小径。
一个小时后,我们潜到了老屋后的山坡上。那是一座孤零零的土坯房,低矮破旧,院墙倒塌了一半。屋里黑着灯,看起来久无人居。
辰安轻车熟路地摸到屋后那棵巨大的老槐树下,从一人高的树洞深处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铁盒。打开,里面果然有几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就在他拿到钥匙的瞬间,村落方向突然传来几声犬吠,紧接着,有手电光柱朝老屋这边扫来。
“有人来了!”陆宇成一把将辰安和我拉进树后的阴影里。
杂乱的脚步声和男人的交谈声由远及近。
“……确认是这儿?那老采药人的破房子?”
“头儿让再搜一遍,说老头可能留了东西。尤其是笔记本、地图什么的。”
“真他妈晦气,这穷山沟能有什么宝贝……”
两个穿着迷彩服、拎着强光手电的男人骂骂咧咧地走近,开始粗暴地翻查院子和倒塌的棚屋。他们显然不是本地人。
周明远的人。他们果然也没放弃这条线。
辰安紧紧抱着铁盒,大气不敢出。陆宇成对我做了个“等待”的手势。对方有两个人,我们或许能制服,但会打草惊蛇。
那两人在院子里翻找了十来分钟,一无所获,开始朝屋门走去。破旧的木门被一脚踹开,灰尘飞扬。
“辰安,”我压低声音,“屋里有什么他们绝对不能碰的东西吗?”
辰安点头,声音更小:“里屋炕洞下面,有个暗格。刘爷爷的宝贝东西都在里面,包括……一个铁皮筒,他说是很多年前一个‘落难的先生’托他保管的,死都不能给人。”
落难的先生。会不会是……父亲?
陆宇成立刻明白了。他无声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两个已进屋的男人,然后对我比划:我带辰安从后窗进去,拿东西。你在这里警戒,万一有第三人。
我咬牙点头。
陆宇成带着辰安,像两道影子,悄无声息地绕到屋子侧面。那里有个用木板钉死的后窗,辰安熟练地撬开一块松动的木板,两人先后钻了进去。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屋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夹杂着男人的粗话。突然,一个男人喊道:“这炕洞是松的!”
糟了。
几乎同时,屋里传来辰安一声刻意压低的惊呼,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和男人的痛叫!
“辰安!”我顾不上隐藏,朝屋后冲去。
后窗处,陆宇成先跳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用破布包裹的长条形铁皮筒,还有几本泛黄的线装笔记本。紧接着,辰安也钻了出来,小脸上沾着灰,手里还抓着一把生锈的柴刀——刀背有新鲜的血迹。
“快走!”陆宇成低喝。
我们三人冲进屋后的山林。身后传来男人的怒吼和追赶的脚步声,但很快被茂密的树林吞没。
狂奔了十几分钟,确认甩掉了尾巴,我们才在一处山涧边停下。辰安喘着气,眼睛却很亮:“我砸了他脚!他踩到暗格机关,差点发现铁筒,我就……”
“做得好。”我用力抱了他一下,心还在狂跳。
陆宇成小心地打开铁皮筒。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张叠得整整齐齐、已经发黄脆化的防水油布。展开油布,上面用黑色墨水绘制着一幅极其精细复杂的……机械结构图?能量回路图?边缘有密密麻麻的注解和公式,署名处,是一个熟悉的签名——沈鹤年。
我父亲。
图纸右下角,赫然画着那个嵌套圆环带波浪纹的符号。旁边有一行小字:“密钥启封,纹路自现。矿脉之眼,水落石出。”
矿脉之眼。老矿区。竖井。
所有线索,瞬间串联成一条清晰的路径。
陆宇成的卫星电话震动。他接听,是秦峥焦急的声音:
“你们快回来!顾宇兰醒了,但情况不对——他在发高烧,说明话,一直在喊‘钥匙’、‘井’、‘别下去’……他好像知道什么!”
我们互相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悸。
顾宇兰的梦呓,父亲的图纸,周明远派人蹲守的竖井……
那口被封死的废弃竖井下面,藏的恐怕不只是父亲的遗物。
还可能藏着,能颠覆一切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