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房间门是被顾宇兰撞开的。
他眼眶赤红,头发凌乱,胸口的绷带因为剧烈的动作渗出血迹,整个人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莉娜拿着镇静剂针管追在后面,但被他一把推开。
“沈知欣!”他声音嘶哑破碎,直接冲到我面前,完全无视了房间里的陆宇成和苏晴,“那份报告……是真的?孩子……真的在山上?活……活着?”
我看着他眼中交织的狂喜、恐惧和近乎崩溃的求证欲,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苏婉的那封遗信,拍在了他面前的桌上。
“自己看。”
顾宇兰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住那薄薄的信纸。他低头,目光扫过那些字句。
“……你的孩子……可能成为最合适的目标……”
“……小心‘夫人’……”
“……钥匙或为囚笼……”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当看到“钥匙或为囚笼”那几个字时,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这什么意思?什么叫钥匙?我……我是钥匙?”
“你母亲柳玉芬,还有周明远和‘夫人’,早就知道你的血特殊。”我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把你当成打开某个地狱之门的‘钥匙’。而我的孩子,因为同时继承了沈家和你的血脉,被他们选为承载那个‘墟’的‘容器’。八年前,柳玉芬害我流产,偷走孩子,送到这山里,不是为了让他活着,是为了‘培养’他,等时机成熟,用你的血,完成那个所谓的‘归巢’仪式,让那个怪物占据他的身体!”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顾宇兰的心脏。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椅子,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不……不可能……我妈她……她只是……”他试图反驳,试图寻找一丝可以自欺的理由,但过往所有被忽略的细节——柳玉芬对他血液样本异乎寻常的关心、对他婚姻的强势安排、对林薇薇的扶持、乃至最后试图服毒前那疯狂的眼神——全部串联起来,拼凑出一幅他从未敢直视的、令人作呕的真相图景。
“她只是什么?”我逼近一步,积压了八年的怒火和恨意在此刻再也无法压制,“只是嫌弃我出身不够高贵?只是想让林薇薇上位?顾宇兰,你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她从一开始,就把你当工具,当‘钥匙’!把辰安当‘容器’,当祭品!你和我,还有我们的孩子,在她和她背后那些人眼里,都只是实现他们疯狂野心的棋子!”
“啊——!!!”顾宇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双手死死抱住头,指甲深深抠进头皮,整个人痛苦地蜷缩下去,跪倒在地。他浑身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仪态尽失,狼狈不堪,只剩下被真相彻底击垮后的、最原始的痛苦和崩溃。
“是我……都是我……我娶你是为了顾家利益……我冷落你是觉得你乏味无趣……我逼你捐骨髓是觉得你的命不如薇薇值钱……我甚至……我甚至从没怀疑过孩子夭折是场阴谋……”他语无伦次,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我才是那个最蠢最瞎的混蛋!我亲手把你们推进火坑……我差点害死自己的孩子两次……我算什么父亲……我算什么男人……”
他的头狠狠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下,又一下,仿佛只有**的疼痛才能稍稍缓解灵魂被凌迟的剧痛。
陆宇成上前一步,似乎想阻止他自残,但我抬手拦住了。有些债,有些痛,必须他自己受着。
苏晴别过脸,不忍再看。莉娜握紧了手中的针管,但最终没有上前。
顾宇兰的崩溃持续了足足十分钟,才渐渐变成压抑的、绝望的呜咽。他瘫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灵魂。
“杀了我吧。”他喃喃道,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如果你需要我的血去救孩子,现在就抽干它。如果我的存在本身就会带来危险,现在就杀了我。这是我唯一……还能为他做的事了。”
房间内一片寂静。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看着他那双失去所有光彩的眼睛。
“你的命,现在不属于你。”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它属于辰安。你的血,你的体质,是谜题的一部分,也可能……是解法的一部分。在我弄清楚如何确保辰安绝对安全之前,你给我好好活着,控制好你的情绪,管好你的血。”
顾宇兰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看向我。
“明天进山,你留在这里,配合苏晴和莉娜。”我站起身,不再看他,“这是命令。如果你还想赎罪,就服从。”
说完,我转身离开房间。陆宇成和苏晴跟着走了出来。
身后,传来顾宇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一声悲怆至极的:“……对不起。”
我没有回头。
对不起太轻,也太迟了。
现在,我只想带回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