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在苏黎世郊区的实验室被联邦警察破门而入时,他正将最后一支淡蓝色试剂注入左臂静脉。
玻璃破碎声、德语厉喝、纷沓脚步——所有声音都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传来。试剂带来的冰冷感正顺着血管蔓延,压住太阳穴突突直跳的疼痛。他抬眼,看着冲进来的武装警察,脸上没有任何惊慌,甚至有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笑意。
“周明远先生,”为首的警官亮出证件,声音冰冷,“你因涉嫌跨国非法人体试验、商业欺诈、危害公共安全等十七项罪名,被正式逮捕。你有权保持沉默……”
周明远慢条斯理地将空针管放进专用回收盒,举起双手。动作从容得像在整理袖口。两名警察上前给他戴上手铐,金属触感冰凉。
“我的律师随后会到。”周明远用流利的德语说,目光扫过被警察迅速控制的实验室。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面如土色,瑟瑟发抖。几台核心设备屏幕上,数据正在被紧急销毁程序覆盖。
“恐怕来不及了。”警官侧身,让另一队穿着便衣、胸口别着欧盟药品管理局徽章的人进来,“EmA(欧洲药品管理局)和who(世界卫生组织)的联合调查组,将接管这里的所有设备、数据和样本。你的律师,恐怕要先应付至少六个国家的引渡请求。”
周明远嘴角的笑意终于淡了些。他看向实验室角落里那台不起眼的低温储存柜。柜门已经被贴上封条。
就在这时,储存柜的电子锁突然发出“嘀”一声轻响,屏幕自动亮起,跳出一行字:“方舟计划——源初样本库,索引加载完毕。”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调查组负责人快步上前,戴上手套,谨慎地操作界面。储存柜内部结构图显示出来,里面不是常见的试管架,而是蜂巢状的精密单元,每个单元都标注着复杂的生物信息和坐标编码。粗略估算,超过两百个样本。
“这是什么?”负责人厉声问周明远。
周明远闭口不言,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阴鸷。这不是计划内的暴露。有人远程激活了储存柜的展示程序——秦峥,只有秦峥能做到。
“查坐标!”负责人命令。
技术人员立刻操作。坐标被导入地图软件,瞬间,全球地图上亮起密密麻麻的红点,分布在南极冰盖、亚马逊雨林、西非矿脉、青藏高原……甚至包括云岭山区几个特定位置。每个红点都对应一份样本采集记录,时间跨度长达十五年。
“这些地点……”一名EmA专家倒吸一口凉气,“都是地球上环境最极端、生物多样性最特殊或古老能量场理论中提到的‘节点区域’。你在收集什么?特定环境下的极端微生物?还是……人类基因样本?”
周明远依旧沉默,但左手那枚黑色戒指,在实验室惨白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同一时间,日内瓦世卫组织总部。合作协议签署仪式正在进行。沈知欣代表“星燃”集团与沈鹤年研究中心,与世卫组织传统医学项目组、以及欧盟EmA的代表,共同在文件上签字。闪光灯亮成一片。
台下,伊莎贝拉·科恩博士对沈知欣低语:“周明远在苏黎世的实验室刚刚被查抄。现场发现了惊人的全球样本库。我们的人正在分析。另外,”她声音更轻,“泰坦生命董事会一小时前集体辞职,公司进入破产保护程序。欧洲至少五个国家宣布,暂停采购泰坦生命的所有产品,并重新评估与‘星燃’诊疗系统的合作可能。”
沈知欣握笔的手稳如磐石,签下自己的名字。她抬起头,面对镜头,目光平静:“技术无国界,但良知有归属。我们愿意接受最严格的国际监督,因为我们相信,阳光下的医学,才能真正照亮生命。”
掌声雷动。这份合作协议,不仅意味着技术被认可,更代表着一种新的、公开透明的研发与应用模式,获得了国际权威组织的背书。它将彻底打破某些巨头依靠信息不对称和专利壁垒建立的垄断。
陆宇成在苏黎世的临时指挥中心,看着同步传来的签约画面和实验室查封画面,对钟秉文下令:“启动对阿尔法医疗的全面整合。把我们优化过的神经介入导管设计图纸和‘星燃’的信号调制模块技术方案,打包发给施耐德博士的研发团队。让他们在三个月内,拿出第一代融合产品原型。”
“另外,”他调出另一份名单,“这些是之前被泰坦生命打压、技术有特色但经营困难的中小欧洲医疗器械公司。以‘星芒基金’或阿尔法医疗的名义,接触他们,谈技术收购或战略投资。条件可以优厚,但必须拿到核心技术专利和团队。”
趁他病,要他命。不仅要拿下市场,更要收编人才和技术,构筑起自己的护城河。
云岭山区,顾宇兰收到了秦峥传来的实验室查封照片和样本坐标图。他立刻将自己找到的土壤样本坐标与地图比对,三个点完全重合。
“周明远在这些地方找的东西,可能具有某种‘生物场特性’。”秦峥的声音传来,“父亲初步分析了部分公开数据,认为这些样本可能蕴含稳定的天然频率信号,类似于‘环境谐振源’。如果收集足够多,理论上……可以模拟或放大特定的生物场效应。”
顾宇兰看着手中那份泛黄的记录本,上面是周明远早年手写的一些晦涩术语:“场共振”、“频率锚定”、“纯净载体”……结合辰安的天赋,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脑中成型。
“他找的不是药。”顾宇兰声音发沉,“他是在找‘天线’或者‘放大器’。辰安……可能就是他能找到的、最完美的‘**谐振源’。”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秦峥才说:“林薇薇之前吐露的‘培育基地’,我查到了一些线索。在东南亚某国边境,确实存在一个疑似周明远资助的‘特殊儿童福利院’,但三年前一场大火,烧毁了大部分记录。幸存的工作人员说,那里收留的孩子……都有些‘特别’,有些对光线极度敏感,有些能听到常人听不到的声音。”
筛选。培育。周明远在系统地寻找和“培养”对特殊频率敏感的人类个体。而辰安,无论是先天遗传还是后天环境,都可能是他梦寐以求的“完美作品”。
“必须彻底斩断他所有的触手。”顾宇兰握紧拳头,“那些样本坐标,还有哪些是未被发现的?”
“我正在交叉比对所有数据。但需要时间。周明远很谨慎,很多记录是物理存储,不上网。”秦峥顿了顿,“另外,周明远被捕时表情太镇定了,不像穷途末路。他可能还有后手,或者……被捕本身就在他某种计算之内。”
顾宇兰心头一凛。想起周明远那枚诡异的黑色戒指,还有他最后看向低温储存柜的眼神——那不是绝望,反而像一种确认。
当天傍晚,全球新闻持续发酵。泰坦生命股价归零,宣布破产。周明远被正式收押,面临来自美国、德国、法国、巴西等多国的引渡要求。世卫组织与“星燃”的合作协议成为各国公共卫生部门热议的范本。阿尔法医疗被“星芒基金”收购并重组,股价逆市飙升。
表面上看,大获全胜。
然而,深夜的苏黎世拘留所单人囚室里,周明远安静地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律师已经见过,该传递的消息已经传递。他缓缓转动着左手那枚黑色戒指,戒面在昏暗光线里,似乎有极细微的流光划过。
囚室天花板的角落里,一个伪装成烟雾探测器的微型镜头,将画面无声传向远方。
某个无法被追踪的加密服务器内,一行代码自动启动:
“方舟计划——第三阶段,‘钥匙’唤醒程序,已激活。倒计时:71小时59分58秒。”
城市另一端,陆宇成在酒店房间里,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他走到窗边,看着这座灯火辉煌却又暗流汹涌的城市。
沈知欣发来信息:“协议签署完成,明天回国。辰安说想你了。”
他回复:“我也想你。一切顺利。”
放下手机,那种不安感仍未消散。他调出秦峥的实时监控界面,周明远在囚室里平静入睡的画面显示出来。
太安静了。
安静得不像败局已定,反而像……暴风雨中心那诡异的宁静。
陆宇成拿起内部通讯器:“猎隼,增加辰安身边以及沈总回国途中的安保等级。通知国内,对所有入境人员,尤其是与周明远案有潜在关联的,加强筛查。”
他有种预感。
棋盘还没到终局。
甚至,真正的对手,可能才刚刚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