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武馆的后院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林婉儿正蹲在石磨旁,将晒干的护脉草碾碎,混进煮沸的米汤里。
这是给受伤弟子准备的汤药,既能补气血,又能解残毒。
楚幺幺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根细针,小心翼翼地往一枚透骨钉上涂抹“麻筋散”,针尖划过钉身的凹槽,留下一道淡青色的痕迹。
“这钉子淬了药,中者半个时辰内手臂抬不起来。”
楚幺幺把涂好的透骨钉放进木盒,里面已经整整齐齐码了二十多枚,继续说道:
“王元宝哥用这个,保管能让那些书院弟子吃够苦头。”
“别涂太多,伤了性命就不好了。”
林婉儿叮嘱道,用木勺搅拌着汤药,蒸汽模糊了她的镜片,继续说道:
“李晔衣虽然可恶,但他手下的弟子未必都是坏人,有些怕是被蒙在鼓里的。”
楚幺幺撇撇嘴,却还是减少了药量,说道:
“知道啦,留他们一口气。”
武馆的正厅里,气氛则凝重得多。
李若尘铺开从张猛那里借来的青风城布防图,手指在图上的“西市”位置敲了敲,说道:
“李晔衣把主力放在东门和武馆周围,西市是他的盲区,那里鱼龙混杂,有很多废弃的货栈,正好藏身。”
赵虎蹲在旁边,重剑靠在腿边,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从西市绕去他的老巢?”
“不是老巢,是粮仓。”
李若尘指尖移到西市边缘的一个红点上,说道:
“张馆主说,青风城的官仓就在西市旁边,李晔衣把从武馆搜来的粮草都囤在那里,还派了黑风寨的人看守。”
苏清寒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说道:
“他囤粮不是为了自己,是要接济黑风寨的残余势力,我们烧了粮仓,既能断他的臂膀,又能逼他分兵救援,正好趁机救出被关押的其他武馆馆主。”
“烧粮仓?”
张猛挣扎着坐起来,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说道:
“那城里的百姓怎么办?青风城的存粮大半都在官仓里。”
“不烧。”
李若尘摇头,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楚幺幺配的“霉粉”,说道:
“撒上这个,粮食会在三天内发霉,不能吃却不会着火,等事情结束了,还能想法子补救。”
张猛这才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块玉佩,说道:
“这是西市货栈的通行令,以前是用来存放武馆兵器的,你们拿着,应该能混进西市。”
就在这时,后院突然传来王元宝的声音,得意的说道:
“猜猜,我带什么回来了?”
众人涌出去,只见王元宝扛着个麻袋,身后跟着两个武馆弟子,手里还绑着个穿浩然书院服饰的汉子。
王元宝把麻袋往地上一扔,里面滚出几个油纸包,打开一看,竟是热腾腾的肉包子。
“从李晔衣的伙房顺的。”
王元宝拿起个包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这小子挺会享受,伙房里炖着鸡汤呢。”
他指了指被绑的汉子,继续说道:
“这家伙是粮仓的看守,我套出话了,粮仓里有五十个黑风寨的人,领头的是个独眼龙,先天四品。”
“你受伤了?”
林婉儿注意到他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赶紧拿出金疮药。
“小伤。”
王元宝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展示着手里的透骨钉,继续说道:
“不过我发现,用这钉子偷袭比硬拼管用多,刚才在巷子里,我躲在房梁上,一钉子一个,放倒了三个追兵,他们连我的影子都没看见。”
李若尘看着他眼里的兴奋,突然明白王元宝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打法,不再是单纯依赖轻功逃跑,而是将轻功、暗器、游击结合起来,像只潜伏在暗处的灵猫,专找敌人的破绽下手。
“准备出发。”
李若尘把通行令交给王元宝,说道:
“你先去西市侦查,确定粮仓的布防,我们半个时辰后跟上。”
西市的街道比别处更加萧条。
两旁的店铺都关着门,门板上贴着“浩然书院征用”的封条,偶尔能看见巡逻的汉子,穿着书院的服饰,却敞着衣襟,腰间挂着弯刀,眼神里带着匪气。
王元宝贴着墙根走,软绳缠在手腕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粮仓藏在西市最深处,是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院墙高约三丈,墙头插着碎玻璃,门口站着两个手持长枪的汉子,腰间挂着黑风寨的腰牌。
王元宝借着货栈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爬上旁边的酒楼,从二楼的窗户往下看……
院子里堆着十几堆麻袋,几个汉子正坐在麻袋上喝酒,中间的高台上,一个独眼龙正把玩着一柄鬼头刀,刀身上的血迹还没擦干净。
“果然是他。”
王元宝心里冷笑。
这独眼龙正是之前在毒瘴村被他们打跑的黑风寨头目,没想到竟投靠了李晔衣。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陶罐,里面是林婉儿做的“千里传声筒”,对着罐口低声道:
“粮仓内有五十人,独眼龙在高台,东南角有个狗洞,应该能钻进去。”
半个时辰后,李若尘等人借着货栈的掩护,摸到了粮仓外。
赵虎扛着重剑,后天七品的内力在周身流转,像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苏清寒的寒月剑藏在宽大的衣袖里,剑穗上的银丝无风自动,显然已经锁定了高台上的独眼龙。
“按计划来。”
李若尘低声道:
“赵虎,你从正门强攻,吸引注意力;清寒,你解决高台上的独眼龙;我和婉儿、幺幺从狗洞进去,撒霉粉;王元宝,你负责解决墙头的守卫,别让他们放信号。”
王元宝点头,软绳突然甩出,铁爪精准地勾住墙头的砖缝,他借力一荡,像只蝙蝠般贴在墙面上,悄无声息地爬到两个守卫身后,透骨钉同时射出,正中两人的后颈,守卫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
“搞定。”
王元宝对着下面比了个手势。
赵虎深吸一口气,重剑突然横扫,土黄色的气浪如墙般撞向粮仓大门。
“轰隆”一声巨响,木门应声而碎,木屑纷飞中,赵虎的身影如炮弹般冲了进去,重剑带起的劲风将离门最近的几个汉子掀飞。
“有刺客~~~”
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喝酒的汉子纷纷拔刀,独眼龙从高台上跃起,鬼头刀带着黑气,直劈赵虎的面门,说道:
“又是你们这群杂碎。”
苏清寒的身影几乎与赵虎同时进入院子,寒月剑如一道冰蓝色的闪电,后发先至,剑尖直指独眼龙的手腕。
她的先天二品内力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爆发,剑身上凝结出细小的冰晶,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
“铛~~~”
刀与剑碰撞,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
独眼龙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刀身蔓延,握刀的手瞬间僵硬,鬼头刀险些脱手。
他又惊又怒,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力道。
李若尘趁机带着林婉儿和楚幺幺钻进狗洞。
来到粮仓的后院,那里堆着几堆还没开封的麻袋。
“分头行动。”
李若尘低声道,从怀里掏出霉粉包,继续说道:
“尽量撒在粮堆深处,别被发现。”
楚幺幺从药篓里拿出个小瓷瓶,往空中撒了点“障眼粉”,淡紫色的烟雾迅速弥漫开来,遮住了三人的身影。
林婉儿则从怀里掏出几个机关鼠,上好发条后放在地上,机关鼠“吱吱”地跑向不同的粮堆,尾巴上拖着浸了霉粉的棉线,所过之处,留下一道淡青色的痕迹。
前院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
赵虎的重剑如狂风扫落叶,土黄色的气浪一次次将围攻的汉子震飞,院子里的麻袋被剑气劈开,白花花的米粒撒了一地。
苏清寒与独眼龙战在一处,寒月剑的冰蓝色剑气与鬼头刀的黑气不断碰撞,冰晶与血珠在空中飞溅。
王元宝则在墙头与赶来的援兵周旋。
他不再硬碰硬,而是借着轻功在屋顶与墙头间穿梭,时不时掷出透骨钉,专打敌人的关节。
一个书院弟子刚爬上墙头,就被他甩出的软绳缠住脚踝,拖得从墙上摔下去,半天爬不起来。
“差不多了。”
李若尘看着最后一袋粮食被撒上霉粉,对林婉儿和楚幺幺打了个手势,说道:
“撤~”
三人刚钻出狗洞,就听见粮仓里传来独眼龙的怒吼声。
“我的粮食,你们这群混蛋……”
显然是发现了粮堆上的霉粉。
“走~”
李若尘带头往武馆跑,玄铁剑在身后划出一道青光,挡住追来的几个汉子。
回到威远武馆时,天已经擦黑。
王元宝兴奋地数着缴获的弯刀,赵虎正用布擦拭重剑上的血迹,苏清寒的寒月剑放在桌上,剑身上的冰晶还未完全融化,林婉儿和楚幺幺则在清点剩余的药粉和暗器。
“李晔衣明天肯定会发疯。”
王元宝啃着剩下的肉包子,继续说道:
“粮仓被毁,他接济黑风寨的计划就泡汤了,那些山贼怕是会反过来咬他一口。”
李若尘却没那么乐观,他看着窗外渐浓的夜色,说道:
“他不会疯,只会更谨慎,粮仓只是第一步,我们真正的目标是救出其他武馆馆主,找到他勾结黑风寨的证据。”
苏清寒点头,指尖轻轻拂过剑鞘,说道:
“我刚才和独眼龙交手时,发现他的刀上有‘蚀骨劲’的痕迹,是浩然书院的武功,说明李晔衣不仅给他们粮食,还教了他们武功。”
“这就更奇怪了。”
张猛皱眉,继续说道:
“谢九最恨黑风寨,李晔衣作为他的弟子,怎么敢明目张胆地勾结匪类?”
楚幺幺突然放下手里的透骨钉,说道:
“我在药王谷时,听云松长老说过,浩然书院内部并不太平,谢九的几个弟子为了争夺继承权,闹得很厉害……”
她的话没说完,但众人都明白了,李晔衣或许是想借黑风寨的力量壮大自己,甚至……,取代谢九。
这个猜测让武馆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李晔衣的野心就远不止掌控青风城那么简单,他背后可能藏着更大的阴谋。
“不管他想做什么,我们都得阻止他。”
李若尘握紧玄铁剑,继续说道:
“明天,我们去李晔衣的据点,城东的浩然书院分舵,那里肯定有关押馆主的地牢。”
赵虎把重剑往地上一顿,震得石磨都晃了晃,说道:
“正好,我还没打过书院的牌坊,明天顺便试试剑。”
王元宝拍了拍装满透骨钉的木盒,说道:
“我的新家伙也有用武之地了。”
林婉儿将熬好的汤药分给众人,说道:
“喝完药早点休息,明天有的忙。”
楚幺幺看着手里的药碗,突然想起云松长老的话:
“江湖险恶,最毒的不是毒药,是人心。”
她抬头看向李若尘的背影,又看了看苏清寒、赵虎、王元宝和林婉儿,心里突然踏实了,不管人心有多毒,只要身边有这些人,就不怕。
夜色渐深,威远武馆的灯光却亮了很久。
李若尘站在窗前,望着城东的方向。
那里是浩然书院分舵的位置。
他知道,明天的行动会比今天更危险,李晔衣的手段必然更加狠辣。
但他并不害怕。
因为当他回头时,看到的是一张张熟睡的脸,赵虎打着震天响的呼噜,王元宝抱着装暗器的木盒,林婉儿的头靠在药篓上,楚幺幺的手里还握着半枚透骨钉,苏清寒的寒月剑放在枕边,剑穗轻轻晃动。
这些人,就是他在这江湖中最坚实的盾,最锋利的剑。
天快亮时,李若尘吹熄了油灯。
黑暗中,玄铁剑的青光悄然亮起,像一颗不灭的星,照亮了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