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洞外的竹林里,叶尖掉落着露水,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
耶律烈靠在一棵老槐树下,左肩的绷带已经解开,伤口上涂着层淡绿色的药膏,他刚刚涂了“活血散”。
他手里把玩着那枚狼牙玉佩,眼睛地盯着瀑布的方向。
那里是流云洞的入口,也是他昨天“失手”被黄莺儿的毒粉放倒的地方。
此时,谢九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身上的月白锦袍一尘不染,手里还拿着个小巧的瓷瓶。
“耶律公子的‘百毒不侵’功,果然名不虚传。”
谢九将瓷瓶递过去,语气里带着点玩味,说道:
“黄莺儿的‘缚筋散’虽非致命,却能让宗师境动弹不得,公子却出了洞,就‘自动’解了,佩服。”
耶律烈没接瓷瓶,三角眼斜睨着谢九,说道:
“别装了,你跟着我一路,不就是想看我和那丫头两败俱伤?”
他嗤笑一声,将玉佩塞进怀里,继续说道:
“浩然书院的人,都喜欢躲在暗处看戏?”
谢九笑了笑,收回瓷瓶,指尖在瓶身上轻轻敲着,说道:
“公子说笑了,我只是好奇,耶律家的‘金刚体’百毒不侵,你昨天为何要假装被毒倒?”
“我还没蠢到为了一个不一定存在的宝藏,和两个宗师境的人拼命。”
耶律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重刀在他身后的地面拖出一道浅痕。
耶律烈继续说道:
“那丫头的毒术诡异,你的内力深不可测,我若硬拼,岂不正中了你的圈套?”
谢九的笑意淡了些,说道:“哦?”
“怎么,你以为我没发现?”
耶律烈的眼神锐利如刀,说道:
“昨天在幻尘道,除了那穿黄衣服的丫头,暗处还有一股内力在盯着,若我没猜错,是你的‘青岚气’吧?”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嘲讽,继续说道:
“等我和黄莺儿斗得两败俱伤,自然会有人出来捡便宜,谢九,你这点心思,还瞒不过我。”
竹林里安静了片刻,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谢九看着耶律烈,左耳的“玖”字耳坠在晨光里闪了闪,突然笑了,说道:
“耶律公子果然精明,既然话已说开,那在下就直说了,流云洞的东西,你我都未必能拿到,不如各凭本事,如何?”
“各凭本事?”
耶律烈握紧重刀,刀身发出轻微的震颤,说道:
“我对你们书院的‘本事’没兴趣,但那几个流云剑派的毛头小子,还有那个黄莺儿,我迟早要讨回公道。”
他转身就走,重刀拖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远,没再回头。
谢九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摩挲着耳坠。
书童小安从竹林深处走出来,低声问:
“公子,要跟上吗?”
“不必。”
谢九摇头,目光重新投向瀑布的方向,说道:
“耶律烈刚愎自用,成不了大事,倒是那几个年轻人……,还有黄莺儿,值得看看。”
他顿了顿,补充道:
“去查查黄莺儿的来历,她的毒术路数,不像中原流派。”
小安应了声,悄无声息地隐入竹林。
谢九独自站在老槐树下,望着流云洞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青峰山,倒是越来越热闹了。
破庙里的喧闹,与洞外的暗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若尘正蹲在院子里练剑,木剑在他手里转得越来越稳,后天四品的内力顺着剑刃流转,在晨光里划出淡淡的青芒。
他练的是周伯通留下的“流云·绕剑”,剑尖在地面的石子间穿梭,每次都能精准地避开石子,却又能带着石子一起转动,像水流裹着沙粒。
“若尘,你这剑招练得像和面。”
王元宝的声音从房梁上传来,他正倒挂在横梁上,手里还抓着个野果,说道:
“软绵绵的,能砍人吗?”
李若尘没理他,手腕轻轻一旋,木剑带着一串石子飞起,正好落在王元宝面前的草席上,摆成个歪歪扭扭的“笨”字。
“嘿,你骂我?”
王元宝翻身从房梁上跳下来,足尖在草席上一点,身形如柳絮般飘到李若尘面前,伸手就去抢他的木剑,并说道:
“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剑法……”
他虽不以刚猛见长,却胜在灵动,指尖几乎要碰到剑柄时,李若尘突然沉肩,木剑在身前划出个半圆,正好避开他的手,剑穗还顺势扫了扫他的鼻子。
王元宝下意识地后退,被李若尘抓住机会,木剑轻轻一挑,挑飞了他手里的野果。
野果在空中划过道弧线,正好落在走进院子的楚幺幺手里。
“谢啦,尘哥哥。”
楚幺幺咬了口野果,含糊不清地说:
“王元宝,你又偷懒,婉儿姐姐让你去捡柴,你却在房梁上睡觉。”
王元宝刚想辩解,就见楚幺幺从药庐的木架上拿下个袋子,往他面前晃了晃,说道:
“这个是新配的‘变声散’,吃了能让你的声音变成老鸭子叫,要不要试试?”
“别别别……”
王元宝吓得连连后退,说道:
“我这就去捡柴,这就去……”
他转身就往外跑,差点撞上扛着斧头进来的赵虎。
赵虎最近迷上了练“劈空掌”,据说能隔空打碎瓦片。
他见王元宝跑得急,随口问道:
“慌什么?又被蜜蜂蛰了?”
“比被蛰还惨~~~”
王元宝的声音远远传来。
赵虎挠了挠头,走到院子中央的空地上,深吸一口气,后天七品的内力聚在掌心,猛地往前一推……
掌风扫过,五尺外的一块瓦片纹丝不动,倒是把旁边楚幺幺晒的药草吹飞了不少。
“我的药草~~~”
楚幺幺气得跳起来,抓起一把“麻筋散”就想往赵虎身上撒,被林婉儿及时拉住。
“别闹。”
林婉儿无奈地摇摇头,弯腰去捡散落的药草,说道:
“赵虎哥,劈空掌要内劲凝而不散,你太急了。”
她指着瓦片,继续说道:
“试着把内力聚在指尖,像用针戳东西,不是用巴掌扇。”
赵虎点点头,依言将内力聚在指尖,再次推出,这次掌风没那么大,却听得“啪”的一声轻响,五尺外的瓦片裂了道缝。
“成了~”
赵虎眼睛一亮,又试了几次,瓦片终于被隔空打碎,碎片簌簌落下。
他兴奋地看向林婉儿,像个讨赏的孩子,说道:
“婉儿,你看……”
林婉儿笑着点头,说道:
“越来越好了,不过别练了,该做早饭了,我采了新的野菜,给你们做菜饼。”
赵虎立刻放下手,扛起斧头就去劈柴,动作比平时快了三分。
苏清寒坐在破庙的门槛上,手里拿着本《流云剑经》,是李若尘从流云洞带出来的拓本。
她看得很认真,偶尔抬头看看院子里的景象。
李若尘还在练剑,剑光越来越稳;
赵虎劈柴的声音“咚咚”响;
林婉儿在灶台边忙碌,烟气袅袅;
王元宝捡柴回来了,又被楚幺幺追着打,嘴里喊着“再也不敢偷药粉了”。
她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又很快压下去,继续看书,只是指尖在书页上的“云绕式”注解处停顿了片刻,那里有李若尘添的一行小字:“要像托着水碗走路,小心一点,不能急。”
“在看什么?”
李若尘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他练完剑,额头上渗着汗,手里还拿着那柄木剑。
苏清寒把书往旁边挪了挪,让他能看见,说道:
“你的注解,还不错。”
“我笨,复杂了看不懂。”
李若尘挠了挠头,在她身边坐下,说道:
“你的‘寒月剑’和流云剑越来越像了,刚才看你练剑,剑光里有流水的影子。”
苏清寒没否认,说道:
“清虚观的剑法太刚,少了点转圜的余地,流云剑的‘活’,正好能补。”
她顿了顿,看向李若尘的手,继续说道:
“你的内力稳了不少,快到后天五品了吧?”
“嗯,感觉快了。”
李若尘握紧木剑,能感觉到丹田的内力越来越凝实,说道:
“就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好像隔着层纸,捅不破。”
“别急。”
苏清寒合上书,继续说道;
“周伯通说过,‘根基是积累出来的’,你之前散过功,能恢复这么快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站起身,拿起寒月剑,说道:
“要不要过两招?或许能帮你捅破那层纸。”
李若尘眼睛一亮,说道:
“好啊……”
两人走到院子中央,王元宝和楚幺幺立刻停了打闹,凑过来看热闹;
赵虎也放下斧头,抱着胳膊站在旁边;
林婉儿端着刚和好的面团,笑着说:
“点到为止,别伤着。”
苏清寒剑尖斜指地面,示意李若尘先攻。
李若尘深吸一口气,木剑缓缓刺出,用的是“流云·起手式”,看似缓慢,却藏着后招,随时能变“绕”变“劈”。
苏清寒的寒月剑轻轻一挑,精准地搭在木剑的剑脊上,先天二品的内力顺着剑刃传来,却不刚猛,像股温水,慢慢往李若尘的内力里渗。
李若尘只觉手腕一沉,赶紧运转内力抵抗,却发现对方的内力像流水般,总能从他的内力缝隙里钻进来,逼得他不得不变招。
他连续换了“绕”“劈”“点”三式,都被苏清寒轻描淡写地化解,她的剑招看似简单,却总能提前封死他的去路。
“你的内力太散。”
苏清寒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李若尘耳中。
“聚在丹田,别跟着我的剑动,让你的剑,自己找破绽。”
李若尘猛地醒悟。
他不再刻意抵抗,而是将后天四品的内力沉入丹田,像守住一潭深水,木剑的招式也慢了下来,却越来越稳,每一次转动都带着股“任尔东西南北风”的韧劲儿。
当苏清寒的剑尖再次刺来时,李若尘的木剑没有硬挡,而是顺着剑势轻轻一旋,像水流遇到礁石,自然而然地绕了过去,剑尖反而贴着寒月剑的剑刃,往苏清寒的手腕挑去,这是“流云·绕剑”的精髓,以柔克刚。
苏清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手腕轻翻,寒月剑贴着木剑滑开,两人的剑刃在空中交击,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王元宝在旁边欢呼,说道:
“若尘这招比刚才厉害多了。”
楚幺幺也跟着拍手,说道:
“像蛇,滑溜溜的。”
林婉儿笑着摇头,说道:
“是像流水,不是蛇。”
李若尘越打越顺,丹田的内力像被什么东西搅动了,开始快速流转,之前那层“纸”仿佛真的被捅破了,内力在经脉里奔涌,比之前强了近一倍。
“后天五品了。”
赵虎看得最清楚,李若尘的木剑上泛起的青光比刚才亮了许多。
赵虎提醒道:
“若尘,稳住。”
苏清寒适时收剑,寒月剑归鞘,看着李若尘,说道:
“恭喜。”
李若尘也收了剑,胸口微微起伏,脸上却带着笑,说道:
“谢了,清寒。”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已经稳固在后天五品了。
破庙里的阳光越来越暖,灶台上的菜饼散发出香味,王元宝和楚幺幺又吵了起来,赵虎在旁边憨憨地笑,林婉儿把第一块烤好的菜饼递过来,烫得他直搓手。
李若尘咬了口菜饼,热乎的香气混着淡淡的麦香在嘴里散开。
他看着身边的同伴,看着这吵吵闹闹却充满生气的破庙,突然觉得,耶律烈的算计,谢九的观望,都离得很远。
此刻最重要的,是手里的剑,身边的人,和这一口热乎的菜饼。
至于江湖的暗流,流云洞的宝藏,黑风寨的余孽……,慢慢来。
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