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喜堂,很热闹。
大红的“囍”字贴满了廊柱与窗户,地上铺着厚厚的红毡,从大门一直延伸到拜堂的香案前。
鼓乐班子在院子里吹吹打打,《百鸟朝凤》的调子欢快喜庆,却压不住某些人心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至少在王元宝心里,这热闹得有些诡异。
他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胸前绣着金线鸳鸯。
“紧张?”
李若尘站在他身边,穿着新做的青布长衫,玄铁剑背在宽大的后背上。
李若尘说道:
“等拜完堂,一切就都清楚了。”
王元宝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
按照流程,新娘柳如眉应该已经在门外候着了,可现在只有她的陪嫁丫鬟在廊下张望,脸上也带着几分不安。
苏清寒的寒月剑挂在腰间,她低声道:
“注意柳家的人,尤其是柳老爷,他刚才跟两个陌生汉子在后院说了很久的话,那两人的腰间……,有耶律家的狼头标记。”
王元宝的心猛地一沉。
耶律家的人果然来了。
就在这时,鼓乐声突然停了。
不是正常的间歇,而是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断了。
吹鼓手们张着嘴,乐器还举在手里,眼神却惊恐地望着屋顶,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轰隆~~~”
一声巨响,喜堂中央的屋顶突然破开一个大洞……
瓦片与木梁飞溅,烟尘弥漫中,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陨石般坠落,重重砸在红毡上,激起漫天红絮。
来人身穿黑袍,手持一柄比人还高的重刀,刀身泛着幽冷的寒芒,正是耶律烈。
他身后跟着四个黑衣护卫,个个气息沉凝,都是先天境的好手,显然是有备而来。
“王万贯~~~”
耶律烈的声音如洪钟般响起,压过了满堂的惊呼和尖叫。
“把剑仙残页交出来,饶你们王家不死。”
宾客们吓得四散奔逃,桌椅翻倒,杯盘碎裂,刚才还喜庆热闹的喜堂,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王夫人尖叫着躲到丫鬟身后,脸色惨白如纸。
王元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挡在母亲身前,软绳在手腕上绷紧,先天二品的内力悄然运转……
他终于明白,父亲装死,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对付耶律家,更是早就知道对方会来抢残页。
“耶律少主,好大的威风。”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后堂传来,王老爷穿着件藏青色锦袍,在福伯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脸上哪有半分病容,眼神锐利如鹰。
“光天化日之下,闯我王家喜堂,就不怕江湖同道耻笑?”
“少废话。”
耶律烈重刀一顿,刀身插入青石板半寸,继续说道:
“我再说一遍,交残页,或者……,死。”
王老爷的脸色沉了下来,说道:
“残页之事纯属谣言,我王家从未见过什么剑仙残页。”
“不见棺材不掉泪。”
耶律烈冷哼一声,重刀突然扬起,黑色的气劲如潮水般涌向王老爷……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淡青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王老爷身前。
来人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手里拿着一卷书,正是谢九。
他甚至没看耶律烈,只是轻轻翻开书页,一股温润却磅礴的气劲便扩散开来,将耶律烈的黑色气劲悄无声息地化解于无形。
“耶律少主,欺负一个商人,算什么本事?”
谢九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宗师一品的气势如无形的屏障,将整个喜堂笼罩,宗师境以下的人都忍不住屈膝欲跪。
耶律烈的脸色变了变,问道:
“谢九?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谢九抬眼,目光落在刚走进喜堂的柳如眉身上,嘴角露出一丝淡笑,继续说道:
“我表妹大婚,做表哥的,总得来喝杯喜酒。”
表妹?
王元宝和李若尘等人都是一愣。
柳如眉是谢九的表妹?
这层关系,他们竟从未听说过。
柳如眉走到谢九身边,对着耶律烈盈盈一拜,声音依旧温婉,却多了几分底气。
“耶律少主,今日是小女子的大喜之日,还请给浩然书院一个面子,有什么事,等婚礼结束再说。”
耶律烈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不怕王老爷,甚至不怕柳家,但谢九的宗师一品摆在那里,真要动手,他未必讨得了好。
可剑仙残页近在眼前,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谢九,你想护着王家?”
耶律烈的重刀缓缓抬起,黑色的气劲在刀身凝聚,继续说道:
“你就不怕担上私藏残页的罪名?”
“我浩然书院行事,还轮不到耶律家来多管闲事。”
谢九合上书卷,眼神渐渐变冷,继续说道:
“倒是你,耶律烈,闯我表妹夫家,毁我表妹喜堂,是不是太不把浩然书院放在眼里了?”
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谢九与耶律烈隔空对峙,宗师境的气劲在空气中碰撞,激起肉眼可见的涟漪,红毡上的丝线被气劲绞得粉碎。
王元宝等人被这股威压逼得连连后退,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连呼吸都困难。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娇俏的笑声突然从门口传来,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谢先生说的是哪里话,耶律少主也是为了残页嘛,情有可原。”
黄莺儿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手里把玩着一朵紫色的毒花,缓步走了进来。
她身后跟着两个万毒谷的弟子,手里提着小巧的药箱,药箱里散发出淡淡的腥甜气味,显然装着剧毒之物。
“是你?”
谢九的眼神微凝,继续说道:
“万毒谷也想来掺一脚?”
“先生这话就难听了。”
黄莺儿掩嘴轻笑,目光扫过喜堂,最终落在谢九身上,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继续说道:
“谁不知道,浩然书院早就从流云剑派手里得到了半张剑仙残页?总不能好处都让你们占了,我万毒谷和耶律家,岂不是很没面子?”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王元宝猛地看向李若尘和苏清寒,眼里满是震惊……
他们确实把那半张残页交给了谢九保管,这事除了他们几个,按理说不该有外人知道。
万毒谷怎么会知道?
李若尘和苏清寒也是一脸凝重。
看来,他们身边早就有万毒谷的眼线了。
谢九的脸色沉了下来,说道:
“黄姑娘这话,可有证据?”
“证据?”
黄莺儿笑得更甜了,继续说道:
“谢先生何必装傻?流云剑派的李若尘就在这里,不如问问他,是不是把残页交给您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李若尘身上。
李若尘坦然迎上众人的目光,说道:
“不错,我们确实把残页交给了谢先生保管,但那是因为当时黑风寨追杀,我们迫不得已,并非有意偏袒浩然书院。”
“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
耶律烈的重刀再次指向谢九,继续说道:
“谢九,既然你手里有半张,那王家肯定有另外半张,今天,你要么把残页交出来,要么,就别怪我耶律家与万毒谷联手,踏平你这浩然书院……”
黄莺儿适时地补充道:
“耶律少主说得对,谢先生,识时务者为俊杰,半张残页换浩然书院平安,很划算呢。”
她说着,指尖轻轻拂过毒花,花瓣上的露珠滴落,在红毡上腐蚀出一个小小的黑洞,此举动指在无声地展示着万毒谷的威胁。
谢九看着耶律烈,又看了看黄莺儿,突然笑了。
“联手?”
他缓缓抬起右手,淡青色的气劲在掌心凝聚,如同一颗温润的玉珠。
“我倒要看看,你们两家联手,能不能接我一招。”
宗师一品的气势毫无保留地爆发,喜堂的梁柱发出“咯吱”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坍塌。
耶律烈脸色剧变,重刀横在身前,黑色气劲疯狂运转;
黄莺儿也收起了笑容,毒花指向谢九,身后的弟子打开药箱,露出里面五颜六色的毒粉与毒针。
王元宝下意识地挡在柳如眉身前,虽然知道她是谢九的表妹,或许并不简单,但此刻,她毕竟是这场闹剧里名义上的“新娘”。
柳如眉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李若尘与苏清寒背靠背站着,玄铁剑与寒月剑同时出鞘,青光与冰蓝剑气交织,护住周身。
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战斗,绝非他们能插手的,但他们必须护住自己,护住王元宝。
楚幺幺躲在李若尘身后,小手紧紧握着药篓里的“霹雳粉”,眼睛瞪得溜圆,既紧张又兴奋。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三位顶尖高手对峙,比药王谷的比武精彩多了。
喜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谢九的淡青色气劲,耶律烈的黑色刀芒,黄莺儿的紫色毒雾,在狭小的空间里相互碰撞、挤压,形成一道无形的风暴。
红毡被气劲掀起,喜字被绞成碎片,刚才还象征着喜庆的一切,此刻都成了这场风暴的牺牲品。
“动手……”
耶律烈率先发难,重刀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劈谢九面门。
黄莺儿的毒花同时掷出,化作一道紫色的流光,射向谢九的后心。
谢九不闪不避,掌心的淡青色气劲猛地暴涨,如同一轮青色的太阳,将黑色刀芒与紫色毒雾同时吞没……
“轰隆~~~”
巨响过后,喜堂的屋顶彻底坍塌,阳光倾泻而下,照亮了漫天飞舞的木屑与红绸。
三道身影在烟尘中交错、碰撞,快得只剩下残影。
宗师境的气劲肆虐,整个王家大宅都在颤抖,院墙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池塘里的红鲤被震得跳出水面,又重重落下。
王元宝等人被气劲掀飞,撞在残破的廊柱上,幸好李若尘和苏清寒及时用剑气护住他们,才没受伤。
“这就是……,宗师境的实力吗?”
王元宝看着烟尘中那三道毁天灭地的身影,喃喃自语,心里第一次生出如此强烈的无力感。
他的轻功,他的暗器,在这样的力量面前,竟如孩童的玩具般可笑。
柳如眉走到他身边,看着谢九的身影,轻声道:
“表哥的‘浩然正气’,已至化境,耶律烈和黄莺儿未必是对手,但他们既然敢来,肯定还有后手。”
王元宝看向她,问道: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
柳如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说道:
“爹和表哥早就收到消息,说耶律家会来抢残页,让你我成亲,一是为了让耶律家放松警惕,二是……,想借浩然书院的势,护住王家。”
她顿了顿,看向王元宝,眼神里带着歉意,继续说道:
“对不起,骗了你。”
王元宝看着她,突然觉得很累。
这场婚礼,这场骗局,这些所谓的“势”与“算计”,像一张巨大的网,把所有人都困在里面。
烟尘中,谢九的身影依旧挺拔,淡青色的气劲如屏障般护住周身,耶律烈的重刀与黄莺儿的毒雾虽猛,却始终无法突破他的防御。
“谢九,你当真要与我们两家为敌?”
耶律烈怒吼,刀势更猛。
“执迷不悟。”
谢九的声音从烟尘中传来,带着一丝冷意,继续说道:
“今日,便让你们见识一下,浩然书院的规矩。”
淡青色的气劲再次暴涨,这一次,竟凝聚成一只巨大的手掌虚影,朝着耶律烈和黄莺儿同时拍去……
大战,才刚刚开始。
而王元宝站在残破的喜堂前,看着那只遮天蔽日的青色手掌,突然明白了父亲为什么要装死,为什么要逼他成亲。
在这些顶尖势力的博弈中,王家这点家业,他这点江湖伎俩,实在太渺小了。
可他不能退。
因为身边,还有需要他保护的人。
王元宝握紧了腰间的软绳,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都要站在这里,看清楚这一切的结局。
阳光穿过坍塌的屋顶,照在他沾满灰尘的喜服上,红得刺眼,也红得……,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