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尘的粗布衫已经湿透了。
他站在石窟入口的石阶上,看着身后鱼贯而入的同伴。
赵虎扛着重剑,头发上还挂着水珠;
苏清寒的寒月剑在幽暗里泛着冷光,左肩的绷带被水浸得半透;
王元宝正给楚幺幺摘头发上的草叶,被小姑娘拍开手。
“别碰……”
林婉儿抱着药篓,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碎石,生怕跌倒。
石窟里,除了瀑布的回声,还混着隐约的“嗡嗡”声,像有柄古剑在深处沉睡,每一次震颤都顺着石阶传到脚底,让人心头发麻。
“这声音……”
赵虎攥紧重剑,说道:
“好像是‘剑鸣’声。”
李若尘点头,指尖抚过石阶边缘的刻痕,纹路细密,像水流冲刷出的痕迹,又像是人为刻下的。
“往前走吧。”
苏清寒的声音打破寂静,她拿出火折子,说道:
“石壁有反光,前面应该有开阔地。”
五人沿着石阶往里走,越往里走,“剑鸣”声越清晰,像无数根琴弦在同时震动。
王元宝忍不住学了声鸟叫,想盖过剑鸣,却被楚幺幺揪了揪耳朵,小萝莉说道:
“别吵。”
她怀里的毒蜘蛛笼轻轻晃动,蜘蛛正对着石壁吐丝,丝线在微光里泛着银白。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石阶突然转向,眼前豁然开朗,是个圆形的石室,石壁上布满了壁画,中央立着根两人合抱的石柱,柱身上刻满了剑招,从“流云起手式”到“破风式”。
“是流云剑派的剑谱。”
林婉儿凑到壁画前,指尖轻轻拂过一道刻痕,说道:
“这颜料里掺了朱砂和银粉,所以能保存这么久。”
壁画上的内容却很奇怪,没有剑仙斩妖除魔的壮举,只有日常的场景:
一个白袍老者在劈柴,柴块裂成整齐的方块;
在磨剑,剑刃映出他的白发;
在给弟子喂药,药碗冒着热气。
画旁的题字是:
“剑在日常,不在锋芒。”
“这就是剑仙?”
王元宝挠挠头,说道:
“跟话本里写的不一样啊,我还以为他天天飞檐走壁呢。”
“话本都是骗人的。”
楚幺幺指着老者劈柴的姿势,说道:
“你看他握斧的样子,跟尘哥哥劈柴时一模一样。”
李若尘心里一动。
他走到劈柴的壁画前,学着画中老者的姿势抬手,沉肩、沉肘、掌心朝前,内力顺着经脉缓缓流动,竟比平时顺畅了许多。
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被这股暖流冲得淡了些。
“小心脚下。”
苏清寒突然低喝。
众人低头,才发现石室中央的地面刻着复杂的阵纹,纹路里嵌着铜珠,正随着剑鸣轻轻颤动。
赵虎刚往前走了半步,阵纹突然亮起红光,铜珠“咔哒”转动,数道水柱从石壁的暗格里喷出来,喷向众人。
“是机关。”
林婉儿迅速后退,从药篓里掏出秦伯留下的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指向阵纹的五个角,说道:
“这是‘分浪阵’,要五个人分别站在阵眼,才能让水流平息。”
阵纹的五个角果然各有一块凸起的石板,上面刻着小字:
“稳、锐、力、巧、细”。
“‘稳’位归我。”
李若尘没多想,提步冲向刻着“稳”字的石板。
水柱抽在他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站定在“稳”字石板上,将后天三品的内力缓缓注入石板,阵纹的红光竟淡了些,抽向他的水柱也变得小了。
“‘锐’位我来。”
苏清寒的身影如轻烟掠过,寒月剑在身前划出半轮清辉,将迎面而来的水柱劈成水雾。
她落在“锐”字石板上时,剑尖轻轻一点,剑气顺着石板的纹路游走,与李若尘的内力在阵纹中心交汇,发出“嗡”的轻响。
赵虎低吼一声,举着重剑冲向“力”字石板。
他没躲水柱,硬生生凭着蛮力扛过去,重剑“哐当”砸在石板上,震得阵纹里的铜珠都跳了起来。
“给我……,停。”
他暴喝一声,将十成力灌入石板,原本狂躁的水柱竟被震得向上涌起,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托住。
“‘巧’位看我的。”
王元宝施展轻功,在水柱间穿梭,脚尖偶尔点在铜珠上借力,像只在水面跳跃的青蛙。
他落在“巧”字石板上时,还不忘回头朝楚幺幺挤眉弄眼,却没注意脚下的铜珠正悄悄转动。
“笨蛋哥哥。”
楚幺幺眼疾手快,从毒针囊里甩出三根银针,精准地钉在铜珠的缝隙里,阻止了机关启动。
她拉着林婉儿跑到“细”字石板前,小姑娘踮着脚,将药篓里的护脉草汁倒在石板边缘的凹槽。
林婉儿则掏出纸笔,飞快地绘制阵纹图,说道:
“阵眼在中心的铜盘,我们的内力要同时汇入,才能让水流彻底平息。”
六人的内力顺着石板纹路,在阵纹中心的铜盘汇聚……
李若尘的内力稳如深潭,苏清寒的剑气锐如寒锋,赵虎的力道沉如巨石,王元宝的内劲巧如游丝,林婉儿与楚幺幺的气息细如春雨。
六种力道交融的瞬间,铜盘突然转动,发出“咔哒”的轻响,所有水柱同时收回石壁,阵纹里的红光褪去,露出了通往更深处的石门。
“成了。”
王元宝兴奋地跳起来,刚要往石门跑,却突然“阿嚏”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他挠了挠鼻子,发现手背上沾着点淡黄色的粉末,原来是刚才楚幺幺甩银针时带出来的痒痒粉。
“楚幺幺~~~”
王元宝的脸瞬间皱成一团,说道:
“你又暗算我。”
“谁让你踩机关。”
楚幺幺叉着腰,却偷偷移动脚步,不服气的说道:“是你自己不小心沾到的。”
王元宝刚要追,突然痒得直跺脚,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求饶道:
“痒……,痒死我了,是我错了,快给我解药。”
众人都被逗笑了。
李若尘扶着笑得直不起腰的王元宝,苏清寒从林婉儿的药篓里拿出解毒膏,往他手背上一抹,说道:
“再闹就把你丢在这里喂蝙蝠。”
王元宝的痒意渐渐退去,却还嘴硬,说道:
“要不是我刚才借力求稳,你们能这么快破阵?”
赵虎蹲在石门边,研究上面的锁扣,说道:
“别吵了,这门怎么开?”
石门上刻着流云剑派的剑徽,徽记中央有个凹槽,形状正好能放下李若尘那柄断了的木剑(进流云洞时捡回来的)。
李若尘将断剑放进凹槽,“咔哒”一声,石门缓缓向内打开,一股更浓郁的剑鸣气息涌了出来,带着淡淡的檀香。
门后是条长长的甬道,两侧的石壁上嵌着夜明珠,照亮了甬道尽头的景象,又是一间更大的石室,中央立着块丈高的无字石碑,碑座上刻满了剑纹,像无数柄小剑围着石碑。
“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赵虎挠挠头,他想象中的剑仙遗迹应该堆满金银和秘籍,而不是一块光秃秃的石碑。
楚幺幺跑到石碑前,伸手想摸,却被林婉儿拉住,说道:
“小心有机关。”
林婉儿从药篓里拿出根枯枝,轻轻碰了碰碑座,没反应。
她又掏出罗盘,指针稳稳地指向石碑,不再晃动,说明这里没有危险,也没有隐藏的机关。
李若尘走到石碑前,指尖抚过冰冷的石面。
没有字,没有图案,只有被无数人触摸过的光滑。
“你们看碑座的纹路。”
苏清寒突然开口,她的寒月剑正对着碑座,剑身上的纹路竟与碑座的剑纹产生了共鸣,说道:
“和我清虚观的‘清心剑谱’有相似之处。”
众人凑近一看,碑座的纹路确实藏着两种剑路,一种刚劲如劈柴(流云剑法),一种清冽如流水(清虚观剑法)。
两种纹路在碑座底部交汇,形成一个完整的圆。
“难道流云剑派和清虚观的祖师是师兄弟?”
李若尘疑问道。
王元宝突然拍了下大腿,好像一副懂了的模样,说道:
“我知道了,这石碑是让我们把两种剑法合起来。”
他说着就要去掰石碑,被赵虎一把按住。
赵虎说道:
“别乱来,小心弄坏了。”
楚幺幺蹲在碑座旁,突然指着一个不起眼的凹槽,说道:
“这里有东西。”
凹槽里嵌着个小小的木盒,上面刻着流云剑派的徽记。
林婉儿小心翼翼地取出木盒,打开,里面没有秘籍,只有半块玉佩,和一张泛黄的字条。
玉佩是流云形状的,正好能和秦伯留下的那半块拼在一起;
字条上的字迹苍劲,写着:
“剑鸣非为藏剑,为寻传剑人。
碑无文,因文在人心;
洞无宝,因宝在己身。”
“宝在己身?”
赵虎没看懂,问道:
“我们身上哪有宝?”
李若尘握紧手里的断剑,突然明白了。
他看向苏清寒,她正低头看着寒月剑上的共鸣纹路;
看向赵虎,他的重剑还在微微颤动;
看向王元宝,他虽然还在嘀咕“没宝藏太亏了”,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
看向林婉儿和楚幺幺,她们正小心翼翼地拼合玉佩。
所谓的“宝”,不就是他们六人吗?
是能一起破阵的默契,是愿意为彼此挡水柱的信任,是刻在骨子里的“流云”二字。
“嗡~~~”
碑座的纹路突然亮起,将六人的影子映在石壁上,与壁画里剑仙和弟子的身影重合。
剑鸣声达到顶峰,又缓缓平息,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走吧。”
李若尘将木盒放进怀里,说道:
“里面应该还有更深的石室,我们去看看。”
赵虎扛着重剑走在最前面,这次他没莽撞,每一步都踩在剑纹的间隙里;
苏清寒断后,寒月剑的剑尖始终对着来路,防备可能出现的机关;
王元宝和楚幺幺走在中间,还在为“痒痒粉”拌嘴,却下意识地互相掩护;
林婉儿走在李若尘身边,手里的罗盘指针平稳,轻声道:
“周爷爷说得对,真正的传承,是我们还能一起走下去。”
李若尘点头,后背的伤口在剑鸣的滋养下,已经不怎么疼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又增强了,后天四品的内力在经脉里流转得更顺。
甬道尽头的光亮越来越明显,隐约能看到另一间石室的轮廓。
剑鸣声又开始响起,比之前更温和,像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李若尘知道,流云洞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或许里面真的没有斩岳剑,没有金银珠宝,但他已经找到最珍贵的东西……
身边这些吵吵闹闹,却愿意和他一起站在石窟里的人。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