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钱通再次来袭。
钱通和苏清寒缠斗了很久,李若尘在侧仔细观察,终于看清了他的破绽。
乌黑的鞭梢带着腐骨散的腥气,抽在缠满铁筋藤的泥柱上,溅起一片焦黑的泥浆。
但在鞭梢落下前的一瞬,钱通的左脚会无意识地碾了碾地面,鞋跟在青石板上蹭出一道浅痕,这有可能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苏清寒,他左脚碾地时就是代表要甩鞭了。”
李若尘的喊声刚落,钱通果然如他所说,左脚再次碾地,毒鞭像蓄势的毒蛇,直抽苏清寒的左肩旧伤。
苏清寒早有准备,寒月剑在身前划出半轮清辉,不是硬接,而是顺着鞭势轻轻一挑。
毒鞭被这股巧劲带得向外偏了半寸,擦着她的衣袖抽在地上,青石板瞬间冒出黑烟。
“有点意思。”
钱通狞笑着收回毒鞭,三角眼扫过山门后的李若尘,说道:
“这小乞丐居然能看出我的习惯?看来留不得你。”
他突然变招,毒鞭不再攻苏清寒,而是如长蛇出洞,绕过山门柱,直缠李若尘的手腕。
他看明白了,这乞丐是流云剑派的“眼”,刚才几次提醒都打乱了他的节奏。
只要废了这乞丐,剩下的人不过是群待宰的羔羊。
“小心~”
赵虎举着重剑想拦,却被两个举盾的血手卫缠住,重剑劈在盾牌上,震得他虎口发麻。
王元宝在竹林里撒出的石灰粉被盾牌挡住,楚幺幺的毒针也被后排的血手卫用刀打飞,眼看毒鞭就要缠上李若尘的手腕。
李若尘没躲。
他突然将后天三品的内力全部注入木剑,木剑发出“嗡”的一声轻鸣,剑身亮起淡青色微光。
他没有劈向毒鞭,而是握着剑柄,用剑身侧面重重砸向钱通的手腕,这是他在杂役房劈柴时悟的招,对付软鞭,硬挡不如直击持鞭人。
钱通没想到他敢反攻,更没料到这木剑竟带着如此沉劲。
手腕被砸中时,他只觉一股内力顺着经脉窜上去,握鞭的力道顿时松了半分。
毒鞭的去势一滞,李若尘趁机侧身,木剑顺着鞭身向上一滑,竟用剑脊压住了毒鞭的中段。
“找死~”
钱通又惊又怒,想抽回毒鞭,却发现木剑像长在了鞭身上似的,怎么拽都纹丝不动。
李若尘的内力渗入鞭身,竟暂时锁住了毒鞭。
这正是周伯通昨晚教他的“流云·锁劲”,对付软兵器,不用硬拼,用内力渗透,像用绳子捆住物体一样。
“就是现在。”
周伯通的声音从山门后传来。
苏清寒早已欺身而上,寒月剑避开毒鞭,直刺钱通被李若尘砸中的手腕。
剑快如闪电,眼看就要刺穿他的脉门,钱通却突然张口,喷出一口黑血,不是受伤,是他咬破舌尖,用痛感逼出潜能,硬生生扭身避开了这一剑。
“腐骨散?”
秦伯突然低喝。
那口黑血在空中化作雾气,带着刺鼻的腥气,正是浓缩的腐骨散。
苏清寒躲闪不及,衣袖沾了些雾沫,瞬间被腐蚀出几个破洞,手臂上立刻泛起红疹。
“清寒~”
李若尘心里一紧,下意识松开木剑去拉她,钱通趁机抽回毒鞭,鞭梢带着劲风抽向李若尘的后心。
“铛~”
一声脆响,周伯通的铁拐杖及时架住了毒鞭。
老人不知何时冲了过来,拐杖顶端的铁球死死压住鞭梢,沉声道:
“若尘带清寒去上药,这里有我。”
李若尘不敢耽搁,拉起苏清寒就往药庐跑。
苏清寒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麻,却还在挣扎,说道:
“我的剑……”
“赵虎会捡。”
李若尘不由分说,半扶半抱地带着她冲向药庐。
身后传来赵虎的怒吼、王元宝的吆喝和毒鞭抽击的脆响,他却只盯着苏清寒越来越红的手臂,心跳得像擂鼓。
药庐里,楚幺幺早已备好解腐丹和清水。
看见苏清寒的手臂,她吓得小脸发白,赶紧拿出银针,说道:
“寒姐姐别动,我先封住你的经脉,不让毒气扩散。”
李若尘按着苏清寒的肩膀,看着楚幺幺用银针快速刺入她手臂的“曲池”“手三里”等穴位,银针刚拔出来,针尾就泛出黑褐色。
苏清寒咬着牙没吭声,额头上却渗出了冷汗。
“还好来得及时。”
楚幺幺抹了把汗,将一粒黑褐色的解腐丹塞进苏清寒嘴里,说道:
“这是用‘九死还魂草’炼的,比昨天的管用,就是有点苦。”
苏清寒咽下丹药,过了片刻,手臂的麻痒感渐渐退去,她看着李若尘,声音还有点虚,说道:
“你刚才不该松开木剑。”
“你的伤更重要。”
李若尘蹲下身,帮她用清水擦拭手臂上的红疹,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瓷器,说道:
“钱通的破绽,我看清楚了,他每次用毒鞭缠人,右手腕都会外撇。”
苏清寒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想起刚才他用木剑砸钱通手腕的样子,没有花哨的招式,却精准得像计算过。
这和他练“伪气剑”时的样子完全不同,现在的他,像把磨去锈迹的钝刀,虽然不够锋利,却多了份沉稳的狠劲。
“山门那边……”
她起身想回去。
“秦伯和周伯通撑得住。”
李若尘按住她,说道:
“赵虎的重剑能挡盾阵,林婉儿的陷阱还没用完,王元宝肯定在偷偷搞偷袭,你不把伤治好,回去也是添乱。”
他说得条理清晰,苏清寒竟无法反驳。
她坐在药庐的竹凳上,看着李若尘帮楚幺幺收拾散落的药罐,看着他笨拙地将解腐丹分装成小锦囊,突然觉得这药庐的草药香,比平时好闻多了。
山门外的战斗还在继续。
钱通失去了苏清寒的牵制,却被周伯通的铁拐杖缠得恼火。
老东西的拐杖看着普通,却总能在他挥鞭的瞬间架住鞭梢,拐杖上还缠着浸过药汁的布条,每次碰撞,他的手腕都会泛起麻意。
“老不死的~”
钱通一鞭抽向周伯通的腰,却被秦伯扔来的石块砸中手背。
秦伯的准头极准,石块专砸他握鞭的薄弱处,逼得他不得不分心防御。
赵虎趁机冲出盾阵的包围,重剑横扫,将一个举盾的血手卫劈得连连后退。
林婉儿拽动机关绳,山门上方的竹筒再次撒下石灰粉,这次她加了楚幺幺的“喷嚏粉”,两个血手卫被呛得涕泪横流,盾阵出现了更大的缺口。
“头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一个扛巨斧的壮汉喊道,他的斧头刚才被周伯通的拐杖缠住,差点脱手。
钱通心里发狠,突然后退两步,从怀里掏出个黑瓷瓶,将里面的粉末全部倒在毒鞭上。
粉末遇空气即燃,毒鞭瞬间裹上一层黑色火焰,腐骨散的气味浓得呛人,钱通说道:
“给我烧,拆了这破山门。”
毒鞭带着火焰抽向山门柱,铁筋藤遇火即焦,泥浆被烧得噼啪作响,竟真的被抽出一道半尺深的缺口。
“不好。”
秦伯脸色一变,说道。
周伯通的铁拐杖刚架住鞭梢,就被火焰燎得发烫,赶紧收回手,拐杖顶端的铁球已经被烧得发黑。
血手卫趁机冲锋,巨斧壮汉举起斧头,朝着缺口狠狠劈下……
“砰~”
斧头劈在缺口上,却没劈开,反而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众人定睛一看,是李若尘和苏清寒。
李若尘用木剑死死抵住缺口,苏清寒的寒月剑则架住了斧头刃。
两人的内力同时注入,木剑和长剑上都亮起微光,竟硬生生挡住了巨斧的劈砍。
“你们怎么回来了?”
赵虎又惊又喜。
李若尘咬着牙,木剑在巨斧的重压下微微弯曲。
苏清寒没说话,只是手腕一转,寒月剑顺着斧刃向上一滑,快如闪电地刺向壮汉的手腕。
壮汉吃痛,斧头差点脱手,赵虎趁机重剑劈向他的肋下,逼得他连连后退。
钱通看着重新并肩而立的两人,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说道:
“一起上,先杀了这两个。”
血手卫再次冲锋,这一次却没那么顺利,王元宝不知何时绕到了他们身后,用楚幺幺给的“笑到脱力粉”撒了个正着。
粉末随风飘向血手卫,三个离得近的突然“噗嗤”笑出声,越笑越停不下来,手里的刀“哐当”掉在地上。
“就是现在。”
李若尘大喊,他看出钱通因为愤怒,左脚碾地的幅度更大了,右手腕外撇的角度也更夸张。
苏清寒瞬间会意,寒月剑不再防御,而是化作一道清光,直刺钱通的右手腕。
这一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快,因为她知道,李若尘会帮她挡住其他攻击。
李若尘果然举起木剑,用剑身挡住了两个血手卫的刀,内力顺着木剑散开,震得两人手腕发麻。
他甚至腾出左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精准地砸向另一个血手卫的膝盖,像秦伯教的那样,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麻烦。
钱通看着刺向手腕的寒月剑,再想躲已经晚了。
他只能猛地转身,用后背硬接这一剑,剑刃刺入后背寸许,带出一串血珠,他却像感觉不到痛,反手一鞭抽向苏清寒的后心。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小心。”
李若尘想都没想,扑过去将苏清寒推开。
毒鞭带着火焰抽在他的背上,粗布衫瞬间被烧穿,后背火辣辣地疼,像被烙铁烫过。
“若尘~”
苏清寒又惊又怒,寒月剑再次刺出,这次没有留手,剑刃从钱通的肩胛刺入,穿透了整个肩膀!
“啊~~~”
钱通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毒鞭脱手落在地上,黑色火焰渐渐熄灭。
他看着穿透肩膀的长剑,又看了看扑在苏清寒身前的李若尘,眼里终于露出了恐惧。
“头领~”
剩下的血手卫想冲过来,却被赵虎和周伯通拦住。
赵虎的重剑劈断了最后一面盾牌,周伯通的铁拐杖则敲晕了那个扛巨斧的壮汉。
钱通捂着流血的肩膀,踉跄着后退,看着苏清寒冰冷的眼神,看着李若尘后背焦黑的伤口,突然转身就跑,比来时快了数倍。
他是真的怕了,怕这两个年轻人同归于尽的狠劲,怕那两个老不死的诡异配合,更怕自己今天死在这破山门前。
血手卫见状,哪里还敢恋战,跟着钱通狼狈逃窜,连被“笑到脱力粉”整得瘫在地上的同伴都顾不上了。
山门外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燃烧的毒鞭发出“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李若尘的后背疼得厉害,却还是撑着站起来,看向苏清寒,问道:
“你没事吧?”
苏清寒没回答,只是盯着他焦黑的后背,眼眶有点红。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伤口边缘,声音发颤,说道:
“腐骨散……,烧进去了。”
“没事。”
李若尘咧嘴笑,想装作轻松,却疼得抽了口冷气,继续说道:
“楚幺幺的解腐丹很厉害的,吃一粒就好了。”
楚幺幺跑过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道:“这是燃骨粉烧的,要刮掉腐肉才能上药。”
林婉儿已经烧好了热水,赵虎找来了干净的布条,周伯通和秦伯则坐在石凳上,看着这一幕,眼里带着欣慰,又有点心疼。
“刮就刮。”
李若尘坐在竹凳上,背对着众人,说道:
“楚幺幺,你轻点,我怕疼。”
“谁让你逞英雄。”
楚幺幺一边抹眼泪,一边拿出小刀,说道:
“疼也得刮,不然你就废了。”
苏清寒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紧绷的肩膀,突然开口道:
“我来吧。”
楚幺幺愣了愣,把小刀递给她。
苏清寒的指尖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她先用清水冲洗伤口,再用小刀轻轻刮去焦黑的腐肉。
李若尘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着牙没吭声,只是偶尔哼一下。
“快好了。”
苏清寒的声音很轻,像在哄小孩,说道:
“刮完上药,明天就不疼了。”
李若尘没说话,嘴角却偷偷勾起一抹笑。
山门外的晨光越发明亮,照在被熏黑的山门柱上,照在散落的兵器上,也照在药庐里互相照顾的身影上。
钱通跑了,战斗赢了,虽然每个人都带了伤,却没人觉得沮丧。
因为他们都知道,从今往后,这流云剑派的山门,再也不是谁想拆就能拆的了。
而那个曾经靠“伪气剑”装腔作势的乞丐,也终于用自己的方式,成了能守护别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