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抽完烟,和李书记各自回了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前,他越想越觉得不踏实。
光在总场发话支持还不够,有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他见得太多了。
必须亲自去一趟,把态度亮明白。
“王辉!”他朝外间喊了一声,“备车,去四分场。”
车子在土路上颠簸着,到四分场时已经是下午,游方没去场部,径直让司机开到了技术科的实验站。
推开实验室的门,一股泥土和稻谷气味扑面而来。
禾老师正伏在靠窗的写字台前,对着摊开的数据记录本写写画画,眉头紧锁。
几个年轻技术员在一旁整理稻穗样本,见游方进来,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禾老师抬起头,眼睛布满了血丝,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苦笑一声。
“游书记…对不起,今年的实验…我失败了。”
游方走到他身边,看了眼记录本上密密麻麻却不容乐观的数字。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伸手在禾老师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
“禾老师,”游方的声音不高,但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
“我请你来的时候就说过了,实验哪有不失败的?咱们搞农业科研的,谁不是从九十九次失败里找那一次成功?”
游方目光缓缓扫过那几个年轻技术员,有两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今天来,就是要再说一次。”游方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
“我会一直支持你!要人给人,要地给地,要时间,咱们就给时间!”
这话是说给禾老师听的,更是说给实验室里所有人听的。
游方知道,四分场最近关于“白养闲人”,“盆景实验”的风言风语,多半就是从这些年轻人口中传出去的。
他必须把态度亮在这里,有什么话,冲着我游方来!别在背后给科研工作者使绊子!
禾老师的眼眶有些发红,“游书记,我……我一定尽快找到问题所在。”
游方从桌上拿起一株稻穗标本,仔细端详着上面饱满的谷粒,“不急,你这穗子,我看着就比普通稻强,咱们一步步来。”
离开实验室时,游方对跟出来的王辉低声交代,“查!,最近谁在传闲话,敲打敲打。”
“明白。”王辉点头。
游方回到总场已经是傍晚,接上自家大肚婆回家。
孟月的预产期就在十二月份,现在走路已经有些吃力了。
吃过晚饭,安顿好孟月休息,游方走到书房。
他拿起听筒,摇了摇手柄,“总机,我是游方,请接东广长途。”(62年海南还是归广东管辖,海口也只是个县,归海南行政公署管辖。)
等转接的工夫,他点了支烟。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听筒里终于传来了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
“喂?我是符振山。”
“符叔,我是游方啊!这么晚打扰您了。”
“阿方!”符振山的声音带着惊喜,“难得接到你的电话!是不是又有什么金点子了?”
游方笑了笑,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杂交水稻研究和海南育种基地的设想。
他特意提到了禾老师发现的那株特殊稻穗,以及现在的困境。
电话那头沉默了,游方能想象符振山在那边抽烟沉思的样子,这位老革命办事向来稳妥。
符振山终于开口,语气很郑重,“阿方啊,你这个事,要是真能成,可是功在千秋。但你得跟我说实话,有几分把握?”
游方诚恳地说,“符叔,科研的事谁也不敢打包票,但我相信方向是对的。
只要有了南海这个基地,育种周期能缩短一半以上,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成,也就是几亩试验田的事。”
符振山在电话那头笑了,“几亩试验田?你阿方开口,我能只给几亩?
这样,明年开春,你让人带着介绍信来,地方我给你划,人要多少我给配多少!”
挂上电话,游方长长舒了口气,孟月挺着肚子端着杯热茶进来,“谈成了?”
游方接过茶缸,扶着妻子坐下,“成了,有了海南这个基地,禾老师的研究就有希望了。”
翌日一早,游方就让王辉去四分场接人,自己则是去书记办公室商量。
李书记一连吸了两根烟,“妈的,干了!经费我会向部里申请,部里不批!咱们农场自己出!”
等了将近三个小时,吉普车才载着风尘仆仆的禾老师赶到总场。
“游书记,您找我?还让我带标本干嘛?”禾老师一下车就急着问,肩上还背着个大挎包。
游方笑着把他迎进办公室,泡了杯茉莉花茶,“先喝口水,有个好消息。”
等禾老师缓过气,游方才缓缓说道,“我在南海那边,帮你争取了一块实验田。”
“南海?!”禾老师手里的茶杯差点没端稳,茶水洒出来些许。
他猛地抬头,眼睛闪闪发亮,“您是说……海南岛?”
“对,海口县。”游方点点头,“那边的气候条件,你应该比我清楚,一年三熟,育种周期能大大缩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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