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轻微而规律的敲击声,如同冰冷的雨滴,持续不断地落在林枫紧绷的神经上。他僵在床上,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朵,努力捕捉着屋外的每一丝动静。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门边,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
是谁?或者说,是什么?
他轻轻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摸到靠在墙边的石矛,紧紧握在手中,冰冷的石质矛头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底气。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边,将耳朵贴在粗糙的木板上。
敲击声停顿了片刻。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屋外的风声和海浪声都仿佛被这寂静吞噬了。
然后,“嗒……”,又是一声。这一次,声音似乎挪动到了窗户附近。
林枫的心跳如同擂鼓。他猛地直起身,透过窗户缝隙向外望去。月光如水,洒在空无一人的营地空地上,灌木丛和树木的阴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看不出任何异常。那敲击声,也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再次消失了。
他守在门后,紧握石矛,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那声音再也没有响起。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他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但他知道,不是。那触感,那规律,太过真实。
黎明带来的光亮并未驱散他心头的沉重,反而增添了一层疲惫。一夜未眠,加上精神的高度紧张,让他感到头脑昏沉,四肢乏力。他草草检查了屋外,门板和窗户附近没有任何新的痕迹,没有脚印,没有标记,什么都没有。那个“邻居”再次完美地隐藏了自己,只留下无形的压力。
为了提神,也为了补充能量,他从储藏架上取了些熏肉和昨天从潮池带回的新鲜贝类,混合着干菜煮了一锅浓汤。食物的热气暂时驱散了身体的寒意和精神的疲惫,他强迫自己吃下了一大碗,感受着温热的食物落入胃囊,才觉得恢复了些许力气。
然而,这股暖意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他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拿起工具打算去检查陷阱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的绞痛,毫无征兆地从他的腹部深处窜起,如同被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他闷哼一声,手中的石斧“哐当”掉在地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弯下腰去,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密集的冷汗。
剧痛!难以忍受的剧痛!
那疼痛并非持续不断,而是一波接着一波的痉挛,每一次发作,都让他感觉肠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狠狠扭转。他支撑着走到屋外,蹲在地上,随即而来的便是无法抑制的、剧烈的腹泻。排泄物几乎是水样的,带着一股不正常的腥臭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腹部绞痛尚未停歇,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又涌上喉咙。他趴在地上,开始剧烈地呕吐,将刚刚吃下去的食物连同胃酸一起呕了出来。胃部和肠道的双重痉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
是食物中毒?是不干净的贝类?还是昨晚受凉引发的急性肠胃炎?在呕吐和腹泻的间隙,他混乱的大脑飞速转动着。他回想起那锅汤,贝类是新鲜的,熏肉也保存良好,干菜也没有异味……难道是水?煮汤的水是从溪流上游取的,一直很安全……
没有时间细想。又一波剧烈的腹痛袭来,几乎让他晕厥。他挣扎着爬回木屋,瘫倒在铺着兽皮的高床上,身体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简陋的衣物,肌肉因为持续的痉挛而酸痛无力。寒冷的感觉从骨头缝里钻出来,明明壁炉里还有余烬,他却觉得如坠冰窖。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发烧了。
疾病。在这座缺乏任何现代药品的荒岛上,疾病是比野兽、比风暴、甚至比那个神秘的“邻居”更加直接、更加残酷的威胁。它从内部瓦解你的身体,摧毁你的意志,让你在最基本的生理痛苦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试图起身去喝点水,补充流失的水分,但刚刚抬起上半身,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和翻江倒海的恶心,迫使他重新瘫倒。虚弱,极度的虚弱,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他甚至连给自己倒一碗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口渴、腹痛、寒冷、高热……各种痛苦的感受交织在一起,折磨着他的**和精神。他躺在那里,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在清醒的片刻,无边的恐惧攫住了他。他会死在这里吗?因为一次微不足道的饮食不洁,或者一次普通的受凉,就像无数史前人类一样,无声无息地倒在这座孤岛上?
他想呼救,但环顾四周,只有冰冷的墙壁和沉默的工具。孤独感从未如此刻骨铭心。那个“邻居”会在暗中看着他痛苦地死去吗?这突如其来的疾病,会不会也是它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
在昏沉的意识中,昨夜那规律的敲击声再次回响在耳边。“嗒……嗒……嗒……”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嘲弄的意味,敲打着他逐渐模糊的神智。
他紧紧抓着身下的兽皮,指甲几乎要将其抠破。不,不能放弃。他经历了那么多才活到现在,不能倒在这里。他强迫自己回忆之前看过的野外求生知识,回忆林清音(如果他记忆中的那个医生角色真的存在过)可能提到的草药……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看到床边的地面上,靠近他呕吐过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不是昆虫,而是一小片……阴影?那阴影如同活物,贴着地面,缓缓地、悄无声息地,向他床脚的方向蠕动了一小段距离,然后停了下来,静止不动,仿佛从未移动过。
是高烧产生的幻觉吗?还是……
林枫已经无法思考。剧烈的痛苦和持续的高烧最终吞噬了他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他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昏迷之中。木屋里,只剩下他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那片依旧明媚、却无法带来任何慰藉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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