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摇晃。
不是海浪造成的摇晃——洞穴内的水湾相对平静。是大地在震颤,持续不断,从轻微到明显,像一头被激怒的巨兽在翻身。洞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在LED露营灯的光柱中形成飘浮的雾。每一次强烈震动,船体都会撞上岩壁,发出沉闷的“咚”声。
林枫站在甲板上,扶着栏杆,手心里全是汗。背包在脚下,铁斧靠在旁边,胸口的晶体还在发烫,但“嗒嗒”声的间隔稍微拉长了一些——也许是因为距离火山更远?或者,晶体对震动的反应模式改变了?
他环视四周。这艘双体船比他想象的更专业。两个修长的船体中间是宽敞的甲板空间,上面搭着防雨棚。船尾有驾驶台,设备看起来很复杂:雷达屏幕、GPS、卫星通讯终端,还有他认不出的仪器。太阳能板覆盖了大部分棚顶,为电池组充电。
船上有三拨人。
第一拨是原住民,十二人。他们聚集在船头区域,安静但警惕。大部分人是林枫第一次见,男女老少都有,穿着兽皮和植物纤维混合的衣服,脸上涂着不同图案的颜料。神秘人在其中,正和一个老者低声交谈——那老者脸上涂着最复杂的白色螺旋纹,应该是首领。
第二拨是现代人,八人。他们集中在船尾,围着那个亚裔女人。她正在快速操作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不断跳动的数据和波形图。高个子男人在旁边看着,脸色凝重。其他人有的检查设备,有的整理物资箱。
第三拨...只有林枫自己。他站在船中部,像一道分界线,隔开两个世界。
语言隔阂依然存在。原住民说他们的语言,现代人说英语和汉语,偶尔夹杂专业术语。林枫能听懂一部分英语和全部汉语,但两边的话题都插不上嘴。
他成了旁观者。一个被允许登船,但尚未被接纳的旁观者。
震动又加剧了。这次伴随着低沉的、从地底传来的轰鸣声,像远方的闷雷,但更厚重,更持久。船剧烈摇晃,林枫差点摔倒,赶紧抓住栏杆。
原住民那边传来一阵低声惊呼。几个年轻人指向洞穴入口的方向——从那里能看到外面天空的颜色,已经从暗红变成了炽热的橙红,像熔化的铁水倒映在天幕上。
亚裔女人抬起头,看了一眼,脸色发白。她对高个子男人说了句什么,语速很快。男人点头,转向其他队员:“加快速度!最后检查!我们必须在主喷发前离开水道!”
队员们行动起来,动作更快,但依然有序。显然他们训练有素,不是普通的探险队。
林枫看着这一切,感到一种奇异的疏离感。这些人在执行预案,每个人都有角色,每个动作都有目的。而他,站在这里,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晶体。温暖,脉动,像一个活物。
然后他听到了歌声。
起初很轻,被震动声、人声、设备运转声掩盖。但他确实听到了——是从船头原住民那边传来的。
不是之前听到的那种庄严合唱,也不是低沉的吟唱。这次是一个女性的声音,年轻,清澈,旋律简单重复,像摇篮曲。
林枫望过去。唱歌的是一个年轻的原住民女孩,大约十五六岁,脸上涂着简单的红色条纹。她坐在船头,抱着膝盖,眼睛看着外面越来越红的天空,轻轻哼唱。
歌词他听不懂,但旋律很熟悉...不,不是熟悉,是那种人类共通的、能够触动心灵的简单旋律。起伏不大,节奏舒缓,像是在安抚什么,又像是在告别。
女孩的声音起初只是独唱。慢慢地,旁边一个年轻男子加入了,用低音和声。然后又一个老人加入,声音沙哑但沉稳。一个,两个,三个...很快,所有原住民都加入了,声音高低错落,形成一种朴素但和谐的多声部。
他们在唱歌。在火山即将喷发的时刻,在逃生船准备起航的时刻,在未知命运的前夜。
歌声没有歌词——或者说,林枫听不懂歌词。但他能感受到情感:不是恐惧,不是狂喜,而是一种深沉的、平静的接受。像是在说:该来的总会来,我们歌唱,然后面对。
现代人那边安静下来。他们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向船头,听着这突如其来的歌声。亚裔女人摘下耳机,高个子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检查表。
震动还在继续,天空越来越红,但这一刻,歌声成了主导。
林枫站在那里,听着。三年多来,他听过这座岛的很多声音:海浪,风声,鸟鸣,兽吼,自己的自言自语。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么多人一起唱歌——不是为了仪式,不是为了通讯,只是为了...唱。
他感到喉咙发紧。不是悲伤,是一种更复杂的东西:感动?羡慕?还是对自己长久孤独的某种释怀?
歌声持续了几分钟。旋律重复,但每次重复都有微妙的变化,像是即兴的变奏。原住民们闭着眼睛,完全沉浸在音乐中,仿佛忘记了外面的火山,忘记了即将开始的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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