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热泉的路上,林枫走得很慢。
不是因为负重——背囊里只有基本物资和Wilson,不算重。也不是因为路难走——虽然丛林茂密,但他用铁斧开路,比之前用石斧时轻松多了。
他走得慢,是因为在思考。
思考那个他从今早开始就在想,但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他在这岛上做的一切,到底算不算文明?
三年多前,他流落到这里时,对“文明”的定义很简单:有电,有网,有自来水,有超市,有医院,有一整套让生活便捷、安全、有序的社会系统。那时他觉得,文明就是现代科技加社会组织。
但现在,当他走在自己亲手开辟的小径上,看着两边被砍伐后又重新长出嫩芽的树桩,看着远处自己搭建的木屋屋顶,看着手里这把能轻易砍断藤蔓的铁斧时,他对“文明”的定义开始动摇了。
“Wilson,”他边走边说,声音在安静的丛林里显得格外清晰,“你说,如果我明天就死了,后人——假设有后人的话——挖出我的木屋,我的工具,我的铁器,他们会怎么评价?会说‘这是一个文明遗迹’吗?还是说‘这是一个野人的窝’?”
椰子在他背囊里轻轻晃动,没有回答。
但林枫自己试着回答:“如果是考古学家,他们可能会说:发现了一处早期人类定居点遗址,有简单的木结构建筑,石器工具,还有初级的铁器制作痕迹。这表明当时的人类已经掌握了基本的生存技术,但社会组织形式不明——因为没有发现多人群居的痕迹。”
他停顿了一下,跳过一根倒在地上的树干。
“但他们会说这是‘文明’吗?”他继续自言自语,“通常‘文明’的标准是什么?城市?文字?复杂的社会分工?宗教?艺术?我一样都没有。我只有我一个人,一些工具,一个破房子。”
他走到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停下脚步,放下背囊,拿出水壶喝水。Wilson被他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林间空地上形成斑驳的光斑。远处传来鸟叫声,近处有昆虫的嗡鸣。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原始。
而他,穿着兽皮衣服,背着铁制工具,喝着用陶罐煮过的水,坐在这里思考“文明的定义”——这个场景本身就充满矛盾。
“也许文明不是一种状态,而是一个过程。”林枫继续思考,这次不是对着Wilson,更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不是‘有了什么就是文明’,而是‘在朝着什么方向努力’。”
“我建房子,是为了更安全、更舒适地生活——这是改善生存条件。”
“我做工具,是为了更高效地获取资源、改造环境——这是技术进步。”
“我种地,是为了稳定的食物来源——这是农业的雏形。”
“我炼铁…这更是技术上的飞跃。”
“所有这些,都是人类文明发展史上曾经走过的步骤。我只是在重复,或者说,在模拟那个过程。”
他拿起Wilson,看着那个中性的脸:“但我是一个人。文明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文明是集体的,是传承的,是一代代人积累、传递、改进的结果。我一个人,做得再好,也只是个孤例。等我死了,这一切就断了。没有传承,哪来的文明?”
这个问题让他陷入沉默。
确实,他所有的知识都来自过去的社会积累——学校教的知识,书里读到的内容,工作中的经验。而他在这里的实践,是在验证和应用那些知识。但如果他无法把这些新的实践成果传递给任何人,那么这一切就只是他个人的生存实验,而不是文明的火种。
除非…
林枫看向西方,热泉的方向。
除非他遇到的那个神秘人,或者神秘人所属的群体,能够成为交流和传承的对象。
如果对方也有自己的知识体系、技术积累,哪怕是很原始的,那么两个体系的接触、碰撞、融合,就可能真正地“创造文明”——不是一个人闭门造车,而是不同个体的协作与传承。
这个想法让他心跳加速。
但同时,他也感到恐惧。
因为交流意味着暴露。意味着他不再是这座岛上唯一的“知识持有者”。意味着他需要面对差异,处理冲突,做出妥协。
而他,已经独自生活了三年多。他已经习惯了一切自己说了算,习惯了一切按自己的节奏和方式推进。合作?那听起来既诱人又可怕。
他重新背起背囊,把Wilson放好,继续上路。
接下来的路程,他开始注意观察沿途的细节。不是作为求生者观察危险和资源,而是作为…潜在的文明观察者?
他看到一棵树的树干上,有规律的划痕——是动物抓的,还是人为的?他停下来仔细看,划痕很深,排列整齐,像是某种标记。但他无法确定。
他看到一片空地上,有几块石头被摆成圆形,中间有灰烬。是自然形成的,还是有人在此生火?灰烬看起来很旧了,至少几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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