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但林枫睡不着。
明天就要去水渠上游见“它们”——那群黏糊糊、会发光、喜欢留符号和送种子的神秘生物。按理说,这种历史性时刻前夜,他应该紧张、兴奋,或者至少有点焦虑。
但此刻,他内心异常平静。平静到有点……无聊。
于是他点亮油灯,翻开了那本跟随他漂洋过海的笔记本。翻开到最新一页,上面是他昨天写下的标题:《关于为什么我不是鲁滨逊·克鲁索的若干思考》。
标题下面还画了个潦草的自画像:一个火柴人站在椰子树旁,旁边气泡框里写着“我有队友!还有WiFi……哦,没有WiFi”。
林枫笑了笑,提笔开始写。
“第一,鲁滨逊是一个人,我有五个队友(明天可能变成六个,如果黏糊朋友算数的话)。这就意味着:当我拉肚子时,有人给我采药;当我砍树累了,有人轮班;当我半夜emo(注:这是李瑶教我的词,意思是情绪低落),有人可以聊天——虽然聊天的内容通常是‘明天吃什么’这种哲学问题。”
“第二,鲁滨逊有从沉船获得的现成工具和物资,我们有……石头和一根筋。一切从零开始,连钉子都是石制的。这逼出了我们的创造力:比如陈健用竹子和兽皮做出了‘省力杠杆系统3.0版’,虽然这系统工作时发出的声音像在虐待木材。”
“第三,鲁滨逊有《圣经》可读,我们有《生存手册》可写。而且我们的手册图文并茂,还有失败案例专栏——‘如何用三天时间烧出一坨像便便的陶器’这种宝贵经验。”
“第四,鲁滨逊有星期五,一个被他‘教化’的原住民伙伴。我们可能有的是一群……呃,原住胶?而且看起来是它们在试图‘教化’我们:优化陷阱、改良土壤、送种子、画符号。到底谁才是文明一方?”
“第五,鲁滨逊最终获救了,回到了文明世界。我们……不确定想不想回去。至少我不确定。”
写到这里,林枫停顿了一下。油灯的火苗跳动,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他翻到笔记本的某一页,那里记录着登岛初期的想法:“第3天:必须想办法求救。第15天:制作SOS信号。第47天:了望海平面,什么都没有。第89天:今天忙着盖房子,忘了看海。”
从“必须求救”到“忘了看海”,这个转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他又翻到另一页,那是李瑶某次闲聊时说的话,被他记了下来:“在那边(文明世界),我每天拍别人的生活。在这里,我在生活。”
也许这就是答案。
在文明世界,他们活着,但未必在生活。每天重复的日程,被各种外部期望和压力驱动,时间被分割成碎片,填满了工作、社交、消费,但很少有时间去感受“我在活着”这件事本身。
而在这里,每一个行动都有直接、可见的后果。砍一棵树,就有木材盖房子;种一颗种子,就有食物可收获;挖一条水渠,农田就不怕干旱。这种原始而直接的反馈循环,意外地让人踏实。
当然,代价是每天与死亡擦肩而过:疾病、受伤、饥饿、风暴、还有现在这些神秘生物。
但也许正是这种与死亡的近距离,让活着的感觉更……鲜活?
林枫继续写:
“第六,鲁滨逊的故事是关于个体生存与救赎。我们的故事是关于群体协作与建设。他一个人在荒岛上建立了一个人的王国,我们在荒岛上建立了一个微型社会——有分工、有规则、有公共仓库、甚至有节日。”
“第七,鲁滨逊的敌人是自然和野蛮人。我们的敌人……目前看来是技术瓶颈和过于好奇的胶状生物。而且后者可能根本不算敌人。”
“第八,鲁滨逊有明确的信仰(上帝)作为精神支柱。我们的信仰是……彼此?知识?还是‘明天会比今天好一点’这种朴素的希望?”
“第九,鲁滨逊最终离开了岛屿,回到了他来的地方。我不知道我们的结局。但我知道,即使救援船明天出现,我也许会犹豫。不是因为这里多好,而是因为这里是我们一手建造的。就像你不会轻易离开你花了十年装修的房子——即使它建在火山口旁边。”
“第十,鲁滨逊是虚构人物,而我是真实的。我的伤疤会疼,我的手掌会起茧,我会因为队友生病而失眠,也会因为第一颗新种子发芽而傻笑一整天。虚构人物可以完美,而真实的我们,满身缺点但依然努力活着。”
写完这十条,林枫放下笔,长舒一口气。
油灯快要熄灭了。他准备吹灯睡觉,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
不是那种黏滑的移动声,而是……人声?低语?
林枫轻轻走到窗边,掀开兽皮窗帘一角。
月光下,他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王海和陈健坐在日晷旁的石凳上,背对着他。两人似乎在低声交谈,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是那片晶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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