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带着湿冷气息的风,像一个不请自来的信使,彻底打破了午后的沉闷。林枫刚刚从编织屋顶的疲惫中喘过气,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那简陋窝棚带来的初步庇护感,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拉回了严峻的现实。他钻出低矮的窝棚入口,站在岩壁的阴影下,仰头望去。
天空已经变了颜色。原本清澈的蔚蓝被一种浑浊的、深沉的铅灰色所取代,浓密的乌云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棉絮,低低地压在海平面和丛林的上空,仿佛触手可及。阳光被彻底吞噬,整个世界的光线都变得晦暗而压抑。风势明显加大了,不再是轻柔的拂动,而是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量,吹得棕榈树冠疯狂摇曳,发出哗啦啦的喧嚣,甚至有几片他还没来得及固定的零碎叶片,被直接从屋顶边缘掀飞,打着旋儿落入远处的灌木丛中。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电离子的味道,那是暴雨将至的明确信号。海浪的咆哮声似乎也变得更加沉闷而有力,一下下撞击着礁石,传来连绵不绝的轰响。
要来了。林枫心中一紧。他最后的休整时间被提前结束了。没有任何犹豫,他立刻行动起来,像一只在暴雨前匆忙加固巢穴的动物。他首先冲向那些堆放着的、剩余的棕榈叶和木棍,将它们迅速拖到岩壁凹陷处,用几块较大的石头压住,防止被风吹跑。接着,他捡起地上散落的藤蔓,再次爬上屋顶,在那些已经绑好的叶带关键节点上,又加固了几道。他的动作快速而精准,带着一种与时间赛跑的紧迫感。
就在他完成最后一道加固,从屋顶边缘跳下来的时候,第一滴雨点落了下来。那滴雨很大,很沉,带着冰冷的凉意,精准地砸在他的额头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然后,仿佛天河决堤,暴雨倾盆而下。
那不是普通的雨,而是一片密集的、几乎连成一道白色水幕的狂暴之水。雨水不再是滴落,而是以一种倾斜的角度,被狂风裹挟着,狠狠地抽打着大地。视线瞬间变得模糊,远处的海和丛林都消失在了白茫茫的水汽之中。耳边充满了震耳欲聋的雨声,那声音盖过了一切,像是无数面巨鼓在同时擂响。
林枫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钻进了窝棚。就在他身体完全进入棚内的一刹那,外面世界的狂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门帘隔开了一部分。虽然雨点砸在棕榈叶屋顶上的声音依旧巨大,噼里啪啦如同爆豆,但至少,那直接冲击身体的冰冷雨箭消失了。
他蜷缩在窝棚最内侧,背靠着冰冷但坚实的岩壁,面朝着用树枝和藤蔓简单编扎而成的入口。入口没有门,只是一个敞开的缺口,此刻正对着外面那片混沌的世界。风夹着雨丝,不时地从入口处扫进来,在他面前的地面上留下深色的湿痕,带来一股股寒意。但窝棚的主体结构,尤其是头顶的棕榈叶屋顶,成功地抵挡住了暴雨的正面冲击。
他静静地坐着,呼吸因为刚才的奔跑和紧张而有些急促。棚内的空间十分狭窄,他甚至连腿都无法完全伸直,只能抱着膝盖。地面是硬土,坐着并不舒服,潮湿的寒气正透过薄薄的衣物慢慢渗透进来。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简陋、潮湿、甚至有些憋屈的空间里,一种奇异的感觉,开始如同微弱的火苗,在他冰冷的身躯内部缓缓点燃。
那是安全感。一种久违的、被保护的感觉。
他抬起头,仔细观察着屋顶。雨水顺着层层叠压的棕榈叶缝隙,汇聚成一道道细小的水流,沿着倾斜的坡面流淌下去,最终在窝棚前方的空地上汇入地面的径流。有几处地方似乎编织得不够密实,有极细微的水线渗下,滴落在棚内的地面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但无伤大雅。整个屋顶结构在狂风暴雨中稳如磐石,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他成功了。他真的用最原始的材料,亲手搭建了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空间。
“家”。这个字眼毫无征兆地跳进了他的脑海。
在此之前,这里只是“登陆点”、“沙滩”、“礁石凹槽”、“临时营地”。它们只是地理坐标,是求生路上的暂栖之地,充满了不确定性和随时可能降临的危险。它们从未给予他“归属”的感觉。
但现在,这个由他自己亲手、一木一叶搭建起来的小小窝棚,不同了。它虽然粗糙,却凝聚了他的智慧、汗力和不屈的意志。它不再仅仅是自然的一部分,而是他从自然中争夺过来,并按照自己意图改造过的一块飞地。它象征着秩序,象征着文明那微弱却顽强的火种,在这片看似无边无际的蛮荒之中,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放的角落。
外面的世界依旧风雨肆虐,如同一个狂暴的巨人正在咆哮。但在这个小小的窝棚里,他至少获得了一方暂时的宁静。雨水的声音不再是纯粹的威胁,反而变成了一种背景音,衬托出棚内这小小空间的珍贵。他伸出手,轻轻触摸着身旁那用藤蔓紧紧绑缚的屋架,触摸着那厚实的棕榈叶墙壁,触手所及是粗糙而坚实的质感。这质感告诉他,这一切不是梦,是他实实在在创造出来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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