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晨曦如同吝啬的施舍,只短暂地穿透云隙,照亮了片刻翻滚的灰绿色海面与岛上泥泞的轮廓,便又被流动的厚云吞没。细雨依旧未停,无声地浸润着这片刚刚经历过浩劫的土地。林枫站在废墟边缘,浑身的泥泞与疲惫,与这片死寂的、破碎的景象融为一体。
最初的震撼与茫然过后,一种更具体、更迫切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心神——他必须知道,自己究竟还剩下什么。三年积累,毁于一旦,但哪怕只剩下一星火种,他也必须找到,必须清点。这是重建的起点,也是他面对这片废墟时,唯一能抓住的、具有实际意义的行动。
他首先走向那块大石头,小心翼翼地将火种罐捧起,揭开树皮封口。里面,几块包裹在干燥绒草中的木炭依然保持着暗红色,一丝微弱但稳定的热气扑面而来。火种安然无恙。这簇微光,是此刻唯一确定无疑的“资产”,也是所有希望的基础。他将火种罐重新封好,郑重地放在一处地势稍高、上方有半截倒木遮雨的石台上。
接下来,是系统性的勘查。他拖着依旧虚软的双腿,开始以原本的木屋地基为中心,缓慢地绕行,目光如同最苛刻的审计员,扫过每一寸土地,辨认着每一处残骸。
第一项,庇护所。
木屋主体已彻底损毁。西北面承重墙完全凹陷倒塌,东南面墙壁也严重倾斜变形,屋顶结构荡然无存,只有几根粗大的主梁以扭曲的姿态斜插在废墟中。内部空间被坍塌的屋顶材料和墙壁圆木彻底填满、混合,形成了一座混杂着泥水、碎陶、兽皮、工具残件和大量无法辨认有机物的垃圾山。初步判断:主体结构完全丧失修复价值,仅石砌壁炉部分(炉膛完好,烟囱上部坍塌)和少数几根深埋地下的结实木桩可能作为未来重建的参考基点或材料。直接损失: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第二项,工具与武器。
他在废墟边缘和稍远的泥地里仔细搜寻。石制工具损失惨重:两把最好的磨制石斧,一把斧身断裂,另一把斧柄粉碎、斧头不知去向;石锤、石凿、石刀等小型工具,只找到寥寥几件,且大多有崩口或裂痕。那把珍贵的铁制小刀幸好贴身携带,得以保全。弓箭幸存,但弓弦被水浸泡后松弛,需要重新鞣制晾干,箭矢部分折断或丢失箭镞。瑞士军刀功能基本完好,是重要的精细工具。初步估算:石器工具损失超过七成,金属工具基本完好,远程武器需维护。直接损失:严重。
第三项,食物储备。
这是最令人心痛的清点之一。原本存放在木屋储物柜和悬挂在熏架上的大量熏鱼干、熏肉,以及储存的椰肉干、少量薯类,几乎全部被掩埋、冲走或浸泡在泥水中。他只在废墟外围和倾倒的熏架残骸下,找到了不到原先十分之一的量,而且这些食物大多沾满泥污,能否安全食用存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绑在腰间的应急口粮(几块肉干和小竹筒水)还在。初步估算:主要食物储备损失超过九成,且剩余部分质量堪忧。直接损失:灾难性。
第四项,生活与生产设施。
陶器:精心烧制的陶罐、陶碗、陶锅,大多已在废墟中化为碎片。他只找到几个较小、器形较厚的陶罐相对完整,但也都布满了裂纹或缺口。陶器工坊(简易土窑和泥坯存放处)被完全摧毁。
存储棚屋:连同里面的备用材料(树皮纤维、兽筋、羽毛、矿石样本等)消失无踪。
菜地与农田:被泥石流彻底掩埋,连垄沟的痕迹都难以寻觅。
淡水取用点:溪流浑浊,岸边设施(取水平台、过滤装置)被冲毁。但水源本身依然存在,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渔场与陷阱:尚未勘查,但根据海岸线和丛林边缘的破坏程度,可以预见近海渔场结构(如鱼梁)和陆上陷阱网络大概率遭到严重破坏或完全失效。
初步估算:除水源外,其他生产生活设施几乎全军覆没。
第五项,知识记录与文化象征。
那本凝聚了三年心血的笔记本,已确认损毁,只剩无法辨认的残页。这意味着他失去了详细的技术参数、天文观测记录、地图草稿、资源分布图以及大部分的心路历程。记忆或许还能留存一部分,但精确的数据和细节已经丢失。刻在木桩或石头上的部分重要标记(如日历刻痕)也可能被掩埋或损毁。直接损失:无法估量的知识资产损失。
每清点一项,林枫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冰冷的数字和具体的残骸,比最初的视觉冲击更加残酷地揭示着损失的深度。这不是简单的家园被毁,而是他精心构建的、自给自足的微型生存体系的近乎崩溃。食物链、工具链、居住链、知识链……环环断裂。
他强迫自己停止情感的蔓延,将清点结果在脑海中归类:生存底线(火、水、少量应急食物)尚存;关键工具(铁刀、瑞士军刀、弓箭主体)部分幸存;庇护所与生产资料几乎归零;知识储备严重受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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