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面尽头那个可疑的黑点,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如同一个烙印,深深灼刻在林枫的脑海里。他每天清晨和黄昏,都会攀上营地旁那块最高的岩石,举目远眺,试图再次捕捉到它的踪迹。然而,海天之间,除了永不停歇的浪涛和变幻的云彩,再无任何异状。那黑点仿佛只是夕阳与他开的一个残酷玩笑,或是海市蜃楼投下的短暂幻影。希望与疑虑在他心中反复拉锯,最终,现实的生存压力再次占据了上风。无论那是什么,他都必须先确保自己能在这片土地上更好地活下去。
陶罐的成功带来了饮食的质变,但另一个基本需求——衣物,依旧亟待解决。他身上那套早已破烂不堪的衣物,仅能勉强蔽体,御寒和防护功能几乎为零。兽皮是现成的材料,但如何将它们缝制成合身、牢固的衣物,却需要合适的工具。现有的石刀和鱼骨虽然锋利,却无法完成精细的穿刺和牵引。他需要针,一种足够坚硬、纤细、带孔的穿刺工具。
这个念头,在他处理完一只不幸落入陷阱的野兔后,变得清晰起来。他看着那副完整的、相对纤细的兔子骨架,一个想法跃入脑海。也许,答案就在这些被遗弃的骨头里。
他选取了野兔后腿上最笔直、最坚硬的那几根长骨,用石斧小心地斩断两端关节。接下来的工作,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致。他找了一块表面粗糙的砂岩,蘸着水,开始反复打磨骨头的中间部分。目标是将它磨细,磨圆,磨出一根针的形状。
这比磨制石斧更加考验耐心。骨头比石头脆,用力过猛容易折断;打磨的角度稍有偏差,就会导致针身弯曲或不圆润。他必须用指尖感受着骨头在砂岩上每一次摩擦的细微变化,控制着力度和角度,一点点地削磨。细小的骨粉混着水,变成白色的浆糊,沾满了他的手指和石板。时间在枯燥的重复中缓慢流逝,他的手臂因持续保持一个姿势而酸麻,眼睛也因为长时间聚焦而干涩。
但他没有放弃。他想起了磨制石斧的成功,想起了烧制陶罐的艰辛,他知道,任何有价值的创造,都离不开这种看似笨拙的坚持。他交替打磨着几根骨头,避免单独一根因持续受力而断裂。
经过大半天几乎不间断的努力,第一根骨针的雏形终于显现。它约有他的中指长短,中间部分已经被磨得相当纤细,但两头依旧是钝的。接下来是关键一步——制作针眼。他用石斧最小巧的刀刃尖端,在骨针较粗的一端,小心翼翼地刻画、钻凿。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活计,力道必须恰到好处,既要凿穿骨质,又不能使针身开裂。他屏住呼吸,如同进行微雕般,一点点地刮削、旋转。汗水顺着额角滑下,他都无暇擦拭。
“咔。”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第一根骨针在针眼即将完成时,不堪重负,从中间断裂了。
林枫看着断成两截的骨针,沉默了片刻,却没有太多沮丧。失败是预料之中的。他拿起第二根半成品,总结着上一根的教训——针眼的位置不能太靠近边缘,钻凿时需要更轻柔,更有耐心。
他调整了策略,放慢了所有动作。打磨得更细致,钻凿时先用尖石反复刻画出一个浅坑,再慢慢向深处拓展。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那方寸之地,外界的一切仿佛都已远去,包括对远方黑点的猜疑,对潜行野兽的警惕。
当夕阳再次将天空染红时,他手中的第二根骨针,终于完成了。针身圆润光滑,一头磨出了尖锐的锋端,另一头,一个虽然粗糙却清晰贯穿的针眼,赫然在目!
成功了!他捏着这根纤细却坚硬的骨针,对着光线看去,一种微小的、却实实在在的成就感油然而生。这不仅仅是一根针,这是通往更复杂工艺的钥匙。他立刻找来之前鞣制好的兔皮,又从背包里找出那卷所剩无几的鱼线,剪下一段,尝试着穿过针眼。
第一次,线头滑开了。第二次,依旧没能成功。他定下心神,用唾液润湿了鱼线线头,用手指仔细捻紧,第三次,对准那细小的孔洞,缓缓推进——穿过去了!
他拿起两块重叠的兔皮,用骨针带着鱼线,尝试进行缝合。针尖轻易地刺穿了鞣制后的柔软皮革,鱼线随之穿过,拉紧……一个虽然歪斜,却真实有效的针脚,出现在了皮料上!
林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可以缝制皮囊来储存物品,可以制作更合脚的皮靴,甚至可以尝试为自己缝制一件能够遮风挡雨的皮背心。生活的拼图,似乎又找到了关键的一块,正在向着更完整、更稳固的方向发展。
他趁着天光尚未完全消失,用这根珍贵的骨针,仔细地将几块较大的兔皮缝合在一起,制作了一个简单的皮囊,用来盛放他那些越来越重要的“家当”——燧石、金属碎片、备用鱼线等。
夜幕降临,篝火燃起。林枫坐在火边,就着火光,满意地打量着手中的骨针和新做好的皮囊。工具的进步,带给他的是实实在在的安全感和对未来的信心。他计划着明天就去设置更多的陷阱,希望能获取更多、更大的兽皮,为缝制衣物做准备。
然而,就在他准备将骨针小心收好时,一阵极不寻常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声音并非来自丛林深处,也非来自溪流方向,而是来自……他堆放建材和杂物的营地角落。是一种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动、抓挠干燥棕榈叶的声音。
林枫的动作瞬间停滞,呼吸也放轻了。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黑暗角落。是那只野兽吗?它终于按捺不住,趁夜潜入营地了?
他无声地握紧了身边的石斧,另一只手将骨针和皮囊迅速塞入怀中,身体如同压缩的弹簧般缓缓站起,目光在火光与黑暗的交界处锐利地扫视。
那窸窣声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响了起来,似乎更加清晰,带着一种明确的……目的性。
林枫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意识到,今晚,他或许不能再仅仅是被动地警戒和防御了。这个不请自来的访客,似乎比他预想的,要更大胆,也更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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