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锈蚀的金属块,像一块冰,在林枫的掌心散发着寒意,也冷却了他因为新窑落成而升起的兴奋。溪流上游的黏土里埋藏着人工金属制品,这发现彻底改变了这座岛屿在他心中的定义。它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征服的蛮荒之地,更可能是一片承载着未知过往的废墟,或是一个隐藏着秘密的禁地。那潜行的野兽,夜晚的刮擦声,如今看来,或许都只是这巨大谜团的一角。
他将金属块小心收好,与之前那些碎片放在一起。这些冰冷的证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危险可能来自四面八方,既包括自然的獠牙,也可能关乎历史的幽灵。他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而一件成功的陶器,将是坚实的一步。
这次,他更加谨慎。从和泥开始,他投入了加倍的心力。选取最细腻纯净的黏土,反复摔打、揉捏,直到泥团均匀、紧密,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颗粒感。他花费了整整一天时间,用泥条盘筑法,精心塑造成一个比之前更厚实、器形更规整的陶罐。他特别注意了底部的处理,使其更厚,以承受重量和热量;罐身也做得更匀称,避免应力集中。阴干的过程更是小心翼翼,放置在绝对通风且无阳光直射的角落,每天多次检查,确保其缓慢而均匀地失去水分。
几天后,素坯完成,质地坚硬,颜色灰白,敲击时发出清脆的微响。没有发现任何裂纹。林枫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来了。
他将素坯小心地放入新建的竖穴窑的窑室,放置在架好的石质炉栅上,确保周围留有足够的空间让热气流过。然后,他轻轻地盖上亲手捏制的黏土窑顶,只留下那个小小的排烟孔。整个过程,他像是在安放一件稀世珍宝。
点火。他选用最干燥、最细软的引火物,从进风口小心翼翼地送入,用燧石点燃。一簇微弱的火苗在燃烧室底部诞生了。林枫屏住呼吸,没有添加任何粗大的柴火,只是偶尔送入几根细小的枯枝,让火焰维持着一种温和、甚至有些“吝啬”的状态。
初始的预热阶段极其漫长。窑室内温度缓慢上升,驱散着陶坯和窑壁残留的湿气。排烟孔冒出的,是淡淡的白色的水汽。林枫耐心地守在窑边,像一名守护摇篮的父亲,根据排烟孔烟雾的颜色和浓度,以及用手背感受窑壁外部的温度,来细微地调整进风量和添柴的频率。他严格控制着火力,绝不允许温度骤然升高。
几个小时过去了,排烟孔的烟雾逐渐由白转青,最后变得几乎透明。这意味着坯体中的水分已经基本排除。林枫知道,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他开始非常缓慢地增加柴火的量和粗细。每一次添柴,都间隔很长一段时间,让窑内的温度阶梯式地、一点点地爬升。他放弃了对时间的执着,完全遵从对火候的感知。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窑火映照着他专注而坚定的面容。他知道,成功与否,就在这看似枯燥的“熬炼”之中。
夜幕降临,他点燃篝火照明,继续守在窑边。窑内的温度已经很高,靠近时能感受到灼人的热浪,窑壁被烧得发红,排烟孔中窜出炽热的透明气流,扭曲了周围的视线。这是烧结的关键时刻,黏土中的矿物成分正在高温下发生化学变化,形成玻璃质,赋予陶器坚固和防水性。
他维持着稳定的火力,不再追求升温,而是保持这个高温状态,进行长时间的保温。这是一个考验燃料和耐心的过程。他不断地添加柴火,确保窑火不熄,热量不减。
整整一夜,他几乎没有合眼。当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时,窑内的火焰依旧在持续燃烧。林枫的眼睛布满了血丝,身体疲惫不堪,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
感觉时机差不多了,他停止了添加新柴,让窑火自然减弱、熄灭。但他没有急于打开窑顶。他知道,冷却过程同样重要。急速冷却会导致陶器因内外温差过大而惊裂。他必须等待,等待窑体自然降温,这是一个同样需要耐心的过程。
他又等待了大半天,直到下午时分,用手触摸窑体外壁,只有微温的感觉。是时候了。
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深吸一口气,用木棍小心翼翼地撬开已经烧结变硬的黏土窑顶。窑顶揭开,一股热浪夹杂着泥土烧结后的特殊气息扑面而来。
他屏住呼吸,探头向窑室内望去。
窑室底部,炉栅之上,那个灰白色的陶坯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颜色深赭、泛着沉稳暗红色光泽的陶罐!它完好无损地屹立在那里,形态稳固,表面带着火焰舔舐留下的自然痕迹和釉质般的光亮。
成功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巨大的成就感,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心底涌出,瞬间冲散了他所有的疲惫和连日来的焦虑。他几乎是颤抖着,用木棍小心翼翼地将尚有余温的陶罐从窑室中取出,捧在手中。
沉甸甸的,触手坚实、光滑。他屈指轻轻一弹,陶罐发出了“铮”的一声清脆悦耳的金石之音,与之前素坯的沉闷声响判若云泥!他迫不及待地走到溪边,将陶罐浸入清澈的溪水中。水珠在罐体表面滚动,没有任何被吸收的迹象。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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