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康满意地颔首,目光转向帐内济济一堂的将领们,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好,柳先生的出兵方略,正合我意,已为我等勾勒出宏图骨架。然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诸位皆是前线带兵、独当一面的将才,于地理、敌情、用兵之道,各有心得。今日便需借诸位之智,将此方略填充血肉,使之无懈可击。都畅所欲言吧!”
徐康话音刚落,太史慈便率先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锐利如鹰隼,他先对徐康和柳志抱拳一礼,随即指向交州漫长的海岸线:
“主公,柳先生。水军重任,慈与麾下儿郎义不容辞。然交州沿岸,港汊纵横,风涛难测,敌军若据险固守,强攻伤亡必大。故慈以为,我水军不当仅为一支运输、登陆之师,更应为悬于敌颈之上的利刃,惑乱敌心的疑兵。”
太史慈手指点向几个关键节点:“我军可分作三股。第一股,为明线,搭载东冶精锐,大张旗鼓,直逼南海郡治番禺,吸引交州主力注意力。第二股,为奇兵,精悍士卒,乘快船,多备火矢、钩拒,沿内河深入,袭扰敌军粮道,焚其船坞,甚至伺机夺占沿岸小城,制造混乱,令其首尾难顾。第三股,则游弋外海,封锁主要航道,拦截可能来自合浦郡或交趾郡方向的干预,并作为总预备队。如此,虚虚实实,方可尽展我水军之利,以最小代价,撬动全局。”
太史慈言罢,赵云随即优雅起身,他神态从容,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主公,子义将军之策甚妙。陆路方面,云率永宁兵马南下苍梧,关键在于一个‘快’字,务求在敌军反应过来之前,扼守广信。然‘快’非冒进,后勤乃大军命脉。云建议,设立沿途兵站,由章安邓县令所部及部分稚虎营官兵负责,步步为营,确保粮道畅通,伤员得以转运。同时,请典韦将军的山越营先锋,不仅开路,更需广派哨探,绘制详实地图,标明水源、险隘及可能伏击之处,情报共享,使我主力如臂使指。此外,苍梧郡内多有俚、僚部落,对待他们,当以招抚、结盟为上,可许以盐铁之利,使其不为敌军所用,甚至能为我向导。”
典韦早已按捺不住,闻言猛地站起,声若洪钟:
“主公!军师!子龙兄弟考虑得周到!俺老典和山越营的儿郎,钻山沟、穿老林那是看家本事!没问题!除了开路、哨探,俺们还能伪装成山越部落武装,先行渗透,或散布谣言,或夜袭敌营,搅他个天翻地覆!至于联络,可选机灵悍卒,配备响箭、信号烟火,约定暗号,定能保障消息畅通!郁林、合浦的山地,就交给俺们了!”
端坐的黄忠此时也抚须开口,声音沉稳如山:“主公,柳先生。子义、子龙、典韦三位将军所虑甚详,老朽深以为然。观此全局,有一处关节,需格外留意。”他的手指向苍梧郡与荆州接壤之处,“交州若乱,荆州刺史,虽未必会大举南下,但派遣小股精锐,或支持当地豪强作乱,却不得不防。是否在夺取广信后,于北界险要处,增筑军寨,派驻一员谨慎之将,以防不测?”
众将你一言我一语,原本的方略在激烈的讨论中愈发丰满、严密。后勤保障、情报传递、民族政策、外围防御……一个个细节被提出、论证、完善。
徐康凝神细听,眼中赞赏之色愈浓。待主要意见发表完毕,他霍然起身,一股决断的气势弥漫开来。
“善!大善!”徐康朗声道,“集思广益,方得万全!便依此完善方略:
水军按子义之策,分三股行动,虚实结合,掌控水道。
陆路以子龙为主将,典韦为先锋,依方才所议,设立兵站,保障后勤,广派哨探,并特设一‘抚夷校尉’,持我手令,专司招抚俚、僚诸部。
北境防御,便依汉升之言,夺下广信后立即着手布置。
各军之间,建立定期联络通道,战报一日一传,重大军情随时飞马禀报!
匠作、商贸二司,依据此完善后的方略,精确核算所需,全力保障!”
徐康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那张巨大的皮图上,仿佛已看到千军万马在其上奔腾。
“方略已定,诸君各司其职,全力以赴!待来年夏收后,出兵交州!”
“诺!”众将轰然应命,战意直冲云霄。一场精心策划、志在必得的宏大征途,就此拉开了序幕。
待众将慷慨领命,脚步声与甲胄铿锵声渐次远去,议事厅内重归肃静,只余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徐康端起微凉的茶盏,却没有立即饮用,目光转向正欲随众人一同离去的柳志。
“先生留步。”徐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留住了那道沉稳的身影。
柳志闻声止步,转身,见徐康目光深邃,便知主公另有要事相商。他缓步回到案前,重新坐下,静待徐康开口。
徐康将茶盏轻轻放下,指节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案面上敲击了两下,眉头微蹙,显是在思虑一个极为关键的人选:“先生,购买六郡太守之位,此事关乎我等日后出师之名,至关重要。使者之人选,须得机敏、忠诚、善辩,且熟知朝廷潜规则与宦官秉性。你我须得好生斟酌,让谁去洛阳,执此‘贿剑’,行此险棋?”
徐康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洛阳龙潭虎穴,皇帝病重之下,各方势力斗争必然更加激烈残酷。
柳志闻言,轻轻捋着胡须,片刻后,他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已有了成熟的人选。
“主公,属下以为,此事可由商贸司陈奇主事担纲,并命自河东郡归来的刘豹与自雁门郡归来的王强二人,率其麾下精锐护卫同往。”
柳志见徐康目光专注,便详细阐述其中考量:
“陈主事执掌商贸司数年,不仅长于计算,更难得的是能言善辩,善于交往,且极擅察言观色。与洛阳那些阉宦权贵打交道,非市井砍价,需在杯觥交错、言谈微意之间,揣摩对方心思,应对其贪婪,满足其虚荣,此等玲珑手段,正是陈奇所长。他深知我等基业之重,忠诚可鉴,且此前为购粮等事,已间接与北方有些门路,并非全然陌生。”
“至于刘豹、王强,”柳志继续道,“此二人刚自北地归来,熟悉北上路途及河北人情,其麾下护卫亦多是北地劲卒,彪悍善战,可保陈奇路途安全,亦能在洛阳那龙蛇混杂之地,起到威慑与护卫之效。如此,一文一武,一明一暗,相辅相成,当可周全。”
徐康认真听完,缓缓点头,表示认可:“嗯!先生所虑周详,此议可行。”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嘱咐道:“不过,务必交待陈奇,此事操切不得,万不可显露出我等志在必得、鲸吞六郡的意图。”
徐康眼中闪烁着谋算的光芒,细细叮嘱具体策略:
“让他到了洛阳,先行打点,多方探听口风。可先试探性地求购一两个偏远之郡,如交趾、合浦,示敌以弱,看看朝廷反应,也摸摸张让等人的胃口和底线。待此事已成,再借着‘为朝廷分忧,稳定南疆’的名头,逐步将其余郡守之位一一买下。要像烹煮小鲜,文火慢炖,切忌烈火猛攻,以免引人疑忌,徒增变数,甚至哄抬了价码。告诉陈奇,金银不是问题,但要花在刀刃上,更要花得‘安全’。”
柳志心领神会,郑重应道:“主公英明!如此循序渐进,既可降低朝廷戒心,亦可避免被阉宦视为肥羊,肆意敲诈。属下这便去寻陈奇,将此中关节利害,细细分说于他。”
柳志正欲起身,徐康却再次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徐康的目光越过眼前的烛火,仿佛已穿透重重屋宇,望向了那遥远而波诡云谲的洛阳城。
“先生且慢,还有一事,至关重要。”徐康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时局的深邃,“此番前往洛阳,非仅为买官鬻爵这一锤子买卖。待陈奇将太守印信之事办妥,让他务必精选得力可靠之人,以商贾、游学士子,甚至挂靠在某位朝官门下的名义,在洛阳悄然留下。”
徐康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凝重:
“陛下病重,神器将倾。洛阳,即将成为风暴之眼。何进与十常侍的矛盾已趋白热,外戚、宦官、乃至那些拥兵自重的边将、心怀异志的宗室,都将在那里上演一场决定天下命运的大戏。我们僻处东南,信息闭塞,若待天下皆知时再行动作,则为时已晚。”
徐康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柳志:
“让留下的人,首要任务是潜伏下来,扎根立足,建立自己的消息渠道。他们的眼睛,要盯着皇宫的动静,耳朵要听着市井的流言,更要关注大将军府、西园军以及各方势力人马的调动迹象。我估计,最迟明年,洛阳必将有惊天变局发生。届时,这些提前布下的棋子,将是我们洞察先机、做出决断的唯一依仗。告诉陈奇,留下的人,需沉得住气,明年此时,再让他们回来。有什么消息要及时传回。”
柳志闻言,神色愈发肃然,他深深一揖:“主公深谋远虑,属下拜服!此举确为未雨绸缪之关键。不仅要留下人,更要建立一条稳妥的、可持续的消息传递线路。属下会叮嘱陈奇,挑选机警且不起眼之人,并预留充足金银,供其经营伪装,结交底层胥吏、城门守卒,乃至宫中的低阶宦官,如此方能获得真切消息,而非市井传闻。”
“正是此理!”徐康重重颔首,“多树耳目,广布棋子。未来的中原大乱,于我辈而言,是危机,更是机遇。能否抓住这机遇,很大程度上,就看我们此刻在洛阳,能看得多远,多清楚了。”